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鹿橋:未央歌 | 上頁 下頁 |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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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有一次野外工作比賽,是由范先生評的分數。他還給過我一封信呢。」周體予是厚樸,謙謹的人。他客氣的說。 「周體予。」范寬湖對他妹妹說:「寫『昆明地理』得第一的,你忘了!」他又對周體予說:「我父親還有一封信叫我們帶給你呢。大概是收集材料的事。正好遇見了。」大家談得起勁,小范尤其高興,邀周體予三個一同走。因為小童和伍寶笙要去書店找書,他們一幫人便走了。伍寶笙回頭看看對小童說:「範寬怡是個厲害腳色。你看著罷。」他們兩個又往南走下去了。 剛走了幾步,小童說:「伍寶笙,我實在餓了。」 「我說你這個肚子真厲害。」她說:「你吃的湯元抵得過小飯量的一頓飯了!」 「你餓不餓?」 「我也有一點。」 「別說了。」小童看見一家小館拖了伍寶笙便進去:「乾脆。」 他們吃著飯,小童想起采了一下午花,報酬竟如此豐富。又想起和大宴說過要請她一次的話,就看了她笑。把人家笑糊塗了。 「不許這麼個傻樣子!」伍寶笙假作生氣說:「也不管這兒有多少人!」 「大宴說我該請請你了。可是又不許我專門去請你,怕弄得你不好意思。現在我想不是正好嗎?」他快樂地說。 「大宴淨不教你好事。」她說:「不過這話倒是該教給你的。這樣罷,今天不算數,全算我的。下回你正經來請我一回。」她玩笑地說。其實小童想請也辦不到,錢在伍寶笙皮包裡。伍寶笙拿著皮包對他笑一笑,又說:「今天臉也洗得乾淨,居然還穿了半天襪子,要不要我告訴你應該打扮成什麼樣子去找女孩子玩?」 「我不找女孩子玩!」 「那也不行。」伍寶笙太懂得這小孩子的心理了。「明年二十歲是不是。我幫幫你的忙。」她又馬上感到她對這小孩子一經提起,便無從放下的責任。 這時小童仍在想大宴教他如何做人等等的事,他見了大宴,一切便是大宴,見了伍寶笙,一切便都是伍寶笙。有時,他把兩個人的意見比較一下,他就有更多的收穫。這時又是一個問題到了他心上,這問題他曾想了昨天一晚上,現在又差點忘了問:「伍寶笙,又有了問題。昨天中午馮新銜給我說,說一個學校的校風,是英雄崇拜式的,那英雄之一切,就是校風。」他說時,心上的英雄就是她,大宴,余孟勤,朱石樵這些人。 「那意思就是說,崇拜運動選手的學校,校風是運動好。崇拜風頭人物的學校,就顯得氣質淺薄?這話是對的。」她說。 「對了。簡直就對。並且,這話當然也包括英雄可以不止一個的意思。一個英雄也不見得便代表所有的英雄性。」 「當然。這話都對呀!還有呢?」 「他又說,群眾,庸庸碌碌的一般學生是無作用的。他們不過是納稅人。每人應納一點稅來建造那名譽的宮殿。這宮殿是攔阻不住要被建起來的,一兩個人反叛也不能成功。」 「當然。而且這宮殿的建築是個合力。每一份小力量也都有他的意義。或是改了宮殿的外形,或是創造力的方向。這宮殿之成功.不管你喜歡他不喜歡,他是最穩固的,因為他是最公平的產物。」 「照你這樣說,他的話都對。」 「都對。」 「沒有別的了?」 「有,他是對,可是不完全。不過也難說,這是我們的意思與馮新銜的意思不同的地方。拿他的性格、態度來說,他的話是全了。」 「還有,昨天我們摘花時……。」 「哈!你可要露馬腳了。我早知道了。我沒問你呢!要不打自招了。」 「什麼?」 「你是一個人去的嗎?」她說:「我說好不叫別人進去的。」 「是大宴。沒關係罷。伍寶笙,全虧他才把花采好。」小童知道她不會怪他:「不過你怎麼知道的呢?」 「有耳報神。不管這個,你先說你的。」 「大宴聽了我把馮新銜的話說了一遍,他說那太消極了。他說,還有一種人是工程師,這些人必是個性極強,又極明顯的人,他們指導納稅人工作的方向,他們領導納稅人。納稅人比方是一條牛,他們是一根細繩,牛很可以把這細繩弄斷,可是它卻被這細繩牽了鼻子走。細繩自己作不成事,可是有力的牛一到,地上便深深的耕了一條溝。」 「大宴比馮新銜積極些。」 「話是這麼引起的。」小童說。他想說他力勸藺燕梅信賴保護人制度的事。可是藺燕梅的倩影驀地上了他心頭,他呆了。 「我們早上在陸先生花園裡遇到了一個新學生。」 「還有她一家人?」 「你藏在花裡了?」 「用不著。藺燕梅和我住同屋。我全曉得了。」 「那樣全省事了!我還知道你是她的保護人。」小童說。「就為了宋捷軍他們說打倒新制度嚇著了她。我拼命解釋。馮新銜說很不必。宋捷軍如果失敗,那麼在這一點上說起來,新制度就是校風。他如果成功,就是他的納稅人多,他就是新校風。我是多餘的。不過頂多頂多是一個大的納稅人而已。大宴說的簡單,說金先生提倡新制度,他便是工程師,是牽牛的繩。我是打牛的一條鞭子,如果誇張說的話。伍寶笙,這樣就完全了麼?」 「依著這條線兒想,只能想這麼許多。」她慢慢地說:「他們思想的方法很好,走直線,你得學一學。不信,你就聽聽剛才你說的話,多亂。換一個人未必能懂。走直線是第一步,是學著思想的保險辦法。」 「你的意思是他們說的不完全?」 「我只要替你說一句話就夠了。」她用手指了小童說:「你不是一個納稅人,或一條鞭子,你在納稅,出力之外還是個保衛這牛,這細繩,這耕出來的溝,這整個宮殿的一個兵丁。」 「真好。唉,真好。」小童說:「不然我冤枉死了。不但我一個人冤枉死了,很多這種一片熱心腸的人全埋沒了。他們愛護一條真理,常常甚於愛他們自己。他們不能忍受外力對這整體的摧殘,更要自動的去打退譭謗。得失利害,他們全不訃較。他們一片真愛是沒來由的!」小童嚴肅起來。 「別停!快接下去!看看還有什麼收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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