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鹿橋:未央歌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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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是來找你的。」淩希慧說:「童孝賢在門口找你,周嫂叫我替她叫你的。」她說著坐下來:「這個叫法不好。你怎麼叫得這麼高?我改成一個好了。」伍寶笙和史宣文是一邊的,上一個雙局她們輸了。史宣文玩和念書同樣用心的。她看見精明的淩希慧把伍寶笙替下來心上十分高興。她說:「我們要贏回這一個雙局。」 伍寶笙一邊攏頭髮一邊笑道:「老姐姐,對不住,等等叫淩希慧來贏罷,我去看電影去了。」 「就是你鬼機靈!」史宣文說:「一句話也逃不過去!」 「所以啦!」淩希慧說:「她天天說我口齒逼人,自己也是一樣。」 「我是跟你學的。」伍室笙一直是微笑著。淩希慧卻不多說。 「看電影? Garden of Allah?小童請你?」沈葭說。 「我請他。」她一邊說一邊走了,順手披了一件夾外衣。她身體長,穿的外衣是件男人西裝樣式的,顯得很英武:「我帶點心給你們吃。」 她走出去了。沈葭說:「伍寶笙身材好,穿什麼衣服都好看。」又說:「怎麼聽她說起來,那個藺燕梅比她還好看?」 「什麼好看?」沈蒹正作牌,她抬起頭來問:「《樂園思凡》?我看並不好看。你怎麼今天又說起好看來?」 「伍寶笙!」沈葭說:「我說藺燕梅不會比她好看!」 「我根本不信什麼藺燕梅是會那麼個樣兒!她不定又弄什麼鬼。」沈蒹說。史宣文聽了說:「不會,伍寶笙神氣是說真話的。」 「打牌不打?」淩希慧說。「一天到晚好看不好看的!」 這時沈蒹才發現淩希慧的這一局已是贏定了。 伍寶笙同小童一道走出來。一路走著,一路計畫都作些什麼事,他們說好的兩件事之外,伍寶笙想在過光華街時順便看看商務印書館有新書沒有,生物系專門期刊閱覽室是由她管的,她也管收集圖書。她們從翠湖中間穿過去,到了翠湖東路的頭兒上,上了青蓮街的大坡,走完華山西路,南路,到了正義路。伍寶笙忽然問小童說:「金先生把暑假你抄論文的錢給你了?聽說不少呢?」 「嗨!」小童歎了一口長氣。 「怎麼啦?丟啦?」伍寶笙吃了一驚:「沈葭說她為給你縫口袋還把手指頭尖紮出血來了呢!」 「不是丟了。」小童說:「大宴說我一點什麼事全鬧得滿城風雨。」 「嚇死我了。」伍寶笙也松了一口氣:「我說,還是小心點兒好。別真丟了,又是滿城風雨。你的口袋靠不住。我昨天替你想想。分出一部分來買一雙鞋。瞧瞧你腳上這雙破鞋!那一部分交大宴給你收著!也用不著存銀行了。」 「完了!完了!」小童跺著腳索性不走了。 「又是怎麼啦?」 「我的事不但一丁點也出不了你們算盤,而且也都用不著我自己想啦!」小童說:「大宴早上說的就是這麼一套!我已經全照辦了。給你!那一半已經在大宴那兒了。」說著把錢掏出來給伍寶笙放在皮包裡。他說:「我滿想自己記著買鞋的!偏偏又忘了。」 「錢帶出來了,好。馬上買。」伍寶笙說:「走,那邊就是一家鞋店。」 伍寶笙替他挑了一雙最堅固而不算頂貴的鞋。叫他試,他坐在那裡發起呆來了。伍寶笙說:「試呀!」他說:「別吵。我想想看。」 伍寶笙低頭一看說:「咦?今天穿了襪子?」他聽見不好意思起來。店裡看見這麼一個漂亮的女顧客,就有兩三個閑店員過來看。 「還說襪子!」小童氣憤憤地:「我就是在想是那一隻襪子不破!」一句話大家哄然笑了起來,弄得伍寶笙臉上紅成一片。小童說著脫下左腳鞋來,襪子並不破。他更生氣了:「早知能碰巧,也不在傻想了。」一氣,把兩隻鞋都脫下來。把襪子扯了。扔在地上。大家又笑,有人還故意高聲怪叫。 伍寶笙說:「算了,算了。」便把皮包挾在腋下,蹲下去把新鞋替他赤腳穿上。一看剛剛好。說:「就是這雙罷。」便付了錢。小童找著那個怪叫的店夥說:「怎麼樣?沒有見過破襪子?送給你罷!破鞋也不要了!。」那店夥氣得要命,漲紅了臉卻不會說話。店主人是個老者,走出來,向小童道歉,把那個店夥喝退。伍寶笙向小童說:「走罷。你專門替我惹事!」 走過了光華街口也忘了去買書,就一直到了南屏電影院,看見已經開門賣票了。伍寶笙把錢交給小童,小童去買了票來。看著五點才演,還有大半個鐘頭。座位買得很好,兩個人都很高興。小童說:「雞油大湯元!」伍寶笙笑著說:「你就是吃忘不了!」兩個人就去吃。小童要二碗,一下子吃光。伍寶笙才吃完一碗。每碗四個,伍寶笙看了小童笑笑說:「不夠罷?我今天也能多吃一點。再要一碗,我分你兩個好不好?」「你真能猜我的心思!」小童讚美地說。 時間差不多了。他們去看電影。果然如伍寶笙所說,表演得十分好。尤其是描寫那個男主角從修道院逃出來,那些複雜心緒,描畫得深刻。他一方面不耐修道院生活,一方面又適應不了外面的環境。那個女主角的性格和心理因那個滑稽的導遊一襯也十分引人深恩。那沙漠的景致,土人的習俗,還有那無邊大漠上的風!那大風!那無處來、無處去的大風!一直敲在看的人的心上,使他們感覺出神的力量。在末尾,男女兩個又各自回到修道院去時,看的人反倒才覺得心安似的。這樣一部片子又偏偏是天然五彩的!小童看呆了。伍寶笙說:「宗教的力量在中國日常生活不大感覺得出來。難怪沈蒹她們說不好。其實應當用人家的眼光來看。」 「沈蒹沈葭這種地方不大成。」小童說:「還念歷史呢。光念筆記本兒!朱石樵比她強得多了。」 「對話也特別好。」伍寶笙說,她的英文是出色好的。 「那個男的有時嘟嘟嚕嚕地我也聽不清楚。女的聲音真好聽。」 散了場大家往外走。小童看見前面是周體予、傅信禪、馮新銜三個人。跑過去叫在一起。他們三個是聽了朱石樵的話來的。這時伍寶笙也看見了範寬怡和一個高大衣飾整齊、相貌也挺聰明的年青男孩子在一起,那個男孩子直向伍寶笙看。伍寶笙覺得仿佛見過卻不認識。小童說:「範寬湖!伍寶笙你認得他?」她低聲說:「哦,我認得的是範寬怡,他的妹妹。」這時范氏兄妹走過來了。范寬怡看見了伍寶笙就說:「伍大姐,這就是我哥哥,五哥范寬湖。」伍寶笙和他拉了拉手,就把小範介紹給大家。小范要介紹她哥哥。小童說:「不用了,全知道了。」就去拉了手,他轉身向伍寶笙說:「範寬湖你一定見過。去年我們春假游路南石林,宋捷軍他們和同濟打球,被人一推,不留神,給來了個大跟鬥!就是他,他身體多好!」小童實在羡慕範寬湖的身材。他自己比伍寶笙還要矮一點。周體予便笑著向范家兄妹說:「你們全是學地質的罷?」 「我學物理。」範寬湖說:「她學地質。」 「咦!你怎麼問得這麼巧?」範寬怡奇怪起來。 「地質調查所范教授我是知道的。隨便問一句玩。」周體予說。 「你怎麼認得?」小範接著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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