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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文學、雜文、散文(6)


  同時與夏衍、聶紺弩等主持《野草》,而在雜文寫作上取得豐碩成果的,尚有宋雲彬、孟超、秦似等人。宋雲彬於一九四〇年出版《破戒草》,四二年又在《野草叢書》中出了《骨鯁集》。作者在《破戒草》序文裡說:「偶而得到某人變節或某公消極等消息,總是憤恨與感慨交並,想寫些短文來發洩一下;有時看到一些倒退與落後的現象,更是腐心切齒,覺得有話要說。」(注:《破戒草·序》)這就說明作者的雜文是不平則鳴,言之有物的。《破戒草》收《從學鮮卑俗講起》、《章太炎與魯迅》、《沒落了的策士》等雜文十四篇,《骨鯁集》分量更多一些,收《奴隸篇》、《讀史雜感》、《陶希聖目中的契丹政客》、《元佑黨人碑》、《關於陶淵明》等雜文二十四篇。

  作者用筆謹飭,文字平易,引伸史乘,考訂周詳,聶紺駑論述他的雜文是:「常常是用心平氣和、不動聲色、輕描淡寫、有時甚至與世無涉等外衣裹著,裡面卻是火是刺。」(注:《早醒記·回信》)確是切中肯綮的評論。風格和宋雲彬顯著不同的是孟超。孟超寫有《長夜集》、《未偃草》雜文兩本,他在談到雜文的時候說:「自己是以愛小草的心情,愛著雜文;但臨到自己筆底下寫起雜文來的時候,就不免雜草蓬生,毫無條理了,有許多朋友很友情的忠告過我,以為蔓藤似的常常不知牽扯到那裡去了,有時且不免過分一些。」(注:《未偃草·題記》)

  這裡包含著一點自謙的成分,但他的雜文寫起來確實是上下古今,海闊天空,筆意縱橫,浮想聯翩,例如《長夜集》裡的《略談宋代的「奸臣」與「叛臣」》、《梁山伯與知識份子》、《焦大與屈原》,《未偃草》裡的《略談文人作風與武人作風》、《「婢」與「夫人」》、《歷史的窗紙》等,都是構思奇突、文筆放恣之作。秦似著有《感覺的音響》一冊,收短文三十二篇,多為三十年代「花邊文學」的繼續。此外尚有林林的《崇高的憂鬱》、歐陽凡海的《長年短輯》、何家槐的《冒煙集》等。

  較《野草》稍早,在「孤島」上海,一九三九年就創辦了名為《魯迅風》的刊物,顧名思義,《魯迅風》雖非專登雜文的刊物,卻也發表了不少短小精悍的文字;此外如《奔流文藝叢刊》、《奔流新集》、《新文叢》、《述林》、《宇宙風》乙刊以及《文匯報》副刊《世紀風》、《譯報》副刊《大家談》、《爝火》,《導報》副刊《晨鐘》,《大美晚報》副刊《淺草》等,也都刊登雜文。

  作家們在較之國統區言論更不自由的困難環境中,紛紛以比較隱晦曲折的方式進行了戰鬥,陸續出版的尚有以《魚藏》、《幹將》、《莫邪》、《湛盧》等寶劍為名的《雜文叢刊》九集。巴人(王任叔)、唐濤、柯錄、周木齋等六人曾合出《邊鼓集》,以示為抗戰敲邊鼓助威之意。以後加上孔另境,又出七人合集《橫眉集》。

  雜文寫得最多的當推巴人,先後印有《生活·思索與學習》、《窄門集》和在國統區大後方出版的《邊風錄》,作者思想敏捷,風格潑刺;唐濤也寫有《投影集》、《短長書》和在大後方出版的《勞薪輯》。此外,孔另境出有《秋窗集》,北社並出有雜文叢書一套,收有周木齋《消長集》、柯靈《市樓獨唱》、列車《浪淘沙》等。

  抗戰前期的抒情散文,相對來說不算發達。除本書有關章節中已經寫到的茅盾的《見聞雜記》、《時間的記錄》,陸蠡的《囚綠記》,何其芳的《星火集》等外,著名的還有巴金、李廣田的散文作品。

  巴金在上海淪陷之初,曾以散文《控訴》(烽火小叢書之一)激動過許多青年。以後又寫了大量散文和隨筆,集結成集的有《夢與醉》、《無題》、《黑土》、《龍·虎·狗》、《廢園外》、《懷念》、《旅途通訊》、《旅途雜記》等。這些散文集有的寫敵機轟炸時的慘痛景況和戰亂中旅途的種種社會相的(如《無題》、《旅途通訊》等集);有的抒寫作者寂寥落寞的情懷和對光明的繼續追求的(如《夢與醉》、《黑土》、《龍·虎·狗》、《廢園外》等集中的許多篇章);有的是懷念為戰火阻隔的友人的(如《懷念》)

  關於這些散文的共同特點。作者在《無題》的《前記》中說:「我從來不會將就題目做文章,過去所作雖然不免效法前輩在篇前也每每加一個標題,其實我只是信筆直書,隨便發抒個人淺見,且往往越出題目的限制,更沒有依照作文法規。」信筆直書,抒發個人情懷,使他的散文具有鮮明的形象性和真情實感。如《憶范兄》、《紀念憾翁》等篇,作者對自己過去友人的憶念,不是概念地訴說他們的品質和美德,而是將澎湃的感情熔鑄在憑藉記憶和想像所展示的形象中,真切具體,感人至深。

  《龍》寫作者夢境中一個類似寓言的故事。通過夢中頑強地追求豐富充實的生命的「我」與同樣因追求有光彩的生命而被困泥潭許多萬年的龍的對話和龍終於飛升的情節,表達了作者對實現光明前途的信念。通篇形象新穎、炫麗,感情濃烈。《傷害》一篇則質樸,深刻地表現了一個「黑臉小乞丐」的痛苦而麻木的精神境界。作者對這個小氣丐多次的關懷和同情,喚醒了他的悲痛的感情,而實際上又不能改變他的處境。這無異於是對小乞丐感情上的折磨和傷害。在作者為自己的「過失」而悔恨時,使人們更深地激起對現實社會的痛恨。

  李廣田抗戰時期出版了散文集《雀蓑記》、《圈外》和《回聲》。《雀蓑記》中寫於抗戰前夕的作品,製作精緻,感情深沉,而人細讀。有的熔狀物、抒情、寫人於一爐,寫得峰迴路轉,引人入勝,而又親切自然,不落痕跡,堪稱散文中的佳作。《圈外》集則記敘抗戰初期隨校撤退到大後方途中的流亡生活,作者在《序》中談到「從湖北鄖陽沿漢水而至漢中一段」的經歷時說:貧窮,「毒害,匪患,以及政治、教育、一般文化之不合理現象,每走一步都有令人踏入『圈外』之感」;其中不少篇(如《警備》、《養雞的縣官》、《江邊夜話》等)都從側面真實反映了社會現實狀況。

  《回聲》集所收作於一九四一年前後的隨筆體散文,大多的抒寫一個艱辛地生活在大後方的愛國知識份子的「小小的悲歡」:他的寂寞,苦惱,與下層人民相濡以沫,以及對光明的不倦憧憬與追求;在懇切的自我解剖中,常常顯露出作者朴厚、誠實的性格。如《兩種念頭》於感歎團結抗戰局面「瞬息即逝」之餘,提出了自己在國難當頭的時候,究竟「想工作得好一點」還是「想生活得好一點」這個嚴肅的問題。

  《禮物》一篇主張要為抗戰作貢獻,理應各盡所能地「現在就拿出」「哪怕是最微末的東西」,同樣顯示了作者腳踏實地、誠懇切實的態度。作者堅信我們古老的民族在抗戰中將「變得年青起來,強壯起來」(《民族的頷首》)。如果說這類作品有時境界還不免狹窄的話,那麼,《一個畫家》結尾處「要為這時代留一些痕跡,為這時代盡一些力」那段意味深長的話語,已經預示了作者今後思想上的重要發展。這些散文風格依然樸素沉鬱,但有時可能由於錘煉不夠,缺少戰前作品那種精緻與厚實。

  上述抗戰前期報告文學、雜文、抒情散文不完全平衡地發展的狀況,顯然有著時代的原因,與特定的現實環境密切相關。但從總的方向和主流來看,它們都繼承和發揚了「五四」、「左聯」以來進步文學的戰鬥傳統。這些不同體式的作品應抗日戰爭錯綜複雜、尖銳劇烈的鬥爭而產生,又緊密地為全民族團結抗日的鬥爭服務。儘管上面提到的作家作品在思想內容和藝術形式的統一上成就不一,藝術風格各異,但他們都為抗日時期的文學畫廊增添了畫幅,作出了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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