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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間等人的詩歌創作(4)


  前一時期創作了《烙印》、《罪惡的黑手》等重要詩集的臧克家,抗戰開始後帶著充沛的熱情寫下大量詩歌。《從軍行》、《泥淖集》、《嗚咽的雲煙》等集子,是較早的收穫。作者當時正以文化工作者的身份,親歷著前方的戰鬥生活,他感受到時代的偉大精神,渴望自己的詩歌能隨著戰鬥生活的深入,更好地表達出時代的聲音。他在戰時第一首詩《我們要抗戰》中即曾寫道:「詩人呵,請放開你們的喉嚨,除了高唱戰歌,你們的詩句將啞然無聲」。他這時的詩歌,自然地反映著熱烈興奮的情緒,充滿著戰鬥的希望和信心;又由於他在前方目睹了戰士的犧牲,人民的痛苦,以至漢奸的無恥,所以詩作中又時而流露出悲痛和憤慨的心情。《偉大的交響》、《血的春天》等都是較感人的作品。

  前方的實際鬥爭生活,還給他的詩作帶來另一個重要的內容,就是真切地表露著對於祖國命運的責任感和戰鬥的抱負。在不少詩作中,他對自己,也對青年戰友們,提出了熱誠的勉勵。他在《別潢川》中寫道:「為了祖國,把生活浸在苦辛中,為了抗戰,甘願把身子供作犧牲。」其它如《換上了戒裝》、《為鬥爭我們分手》、《匕首頌》、《祖國叫我們這樣》等,都表現了這種戰鬥的意氣。

  這些詩集,具有作者一貫的創作特點,如比較注意詩歌的形象等,同時也如抗戰初期不少詩歌那樣,由於形勢發展的急促,字句上一時未能從容錘煉。作者以後曾嚴格地、詳細地談到這些詩歌存在著深入生活和藝術琢磨兩方面的不足(注:臧克家:《十年詩選·序》),但應該說,它們雖不象作者前期詩歌那樣精細、凝煉,卻也別有長處,大體上比較奔放流暢,富於抒唱的意味,語言也較樸素。

  《淮上吟》包括長詩兩首,紀錄下作者一個時期的實際鬥爭生活,藝術上較為精煉。

  作者自己比較重視的是稍後的詩集《泥土的歌》和長詩《古樹的花朵》等。《泥土的歌》分三部分:《土氣息》、《人型》、《大自然的風貌》,共五十二首,作者日後曾稱它「是我從深心裡發出來的一種最真摯的聲音」(注:《泥土的歌·當中隔一段戰爭》)。還曾寫道:「我就在這樣鄉村裡,從農民的饑餓大隊中,從大自然的景色中,長成的一個泥土的人」(注:臧克家:《十年詩選·序》)。這些詩歌不同於上述詩集,而與前期《烙印》等集詩作相似,抒寫的是農村的生活,農民的命運。

  由於作者的筆觸回到他最熟悉、熱愛的題材中,詩句大多具有生動的形象,感情也較真摯、沉凝。如《手的巨人》、《海》等,都傾訴了對農民深切的愛。但《泥土的歌》中又的確表現了比較古舊的感情,作者在《詩句》中雖然提到「有愁苦,有悲憤,有希望,也有新生」,然而,詩歌中的希望、新生,大多還是比較模糊的期望,對農民的歌頌,也較多停留在傳統美德、甚或某些在新時代中應該變化了的東西上,如近乎無抵抗的「犧牲」,沉默被動的命運等。正象作者在《海》中寫的:「我愛那紅的心,黑的臉,連他們身上的瘡疤,我也喜歡。」它們缺少在當時激烈鬥爭形勢下產生的新的性格。

  作者本人後來曾幾次談到這個局限,指出「那種憂傷的情感,和昂揚的鬥爭的真實,相去又多麼遠哪……」(注:《關於〈泥土的歌〉的自白》,見《文藝生活選集》之四《創作經驗》,智源書局1949年11月版)。《古樹的花朵》是作者化了很多精力創作的五千行長詩,如《序》所說,詩中的主人公范築先是詩人「用自己的心血塑成的一個藝術上的人物」,這是在山東省堅決抗日的軍人,長詩歌頌了他組織群眾、團結抗日部隊、堅持戰鬥、最後犧牲的史實。詩歌感情莊嚴深切,格式比較自由。

  但長詩創作,正當皖南事變發生後不久,蔣介石反共高潮之中,這一重要的歷史特點,未在長詩中得到必要的反映,對於蔣介石政府的認識不符時代實際,真正的抗日力量也未得到表現。這些極大地影響了作品的歷史真實性。同時創作的還有《向祖國》集,收敘事長詩六首,其得失也同《古樹的花朵》相似。

  抗戰期間,何其芳從事詩歌散文等多方面的創作。《夜歌》集反映了他詩歌創作的重要發展。

  詩歌,是何其芳最早運用的文學形式。抗戰以前的詩作都收在《預言》集內,其中一九三二年左右寫的最有代表性,當時作者二十歲,「成天夢著一些美麗的溫柔的東西」(注:《刻意集·初版序》)。這些詩歌吐露了一個小資產階級青年知識份子的心聲。他尋找和嚮往著人間美好的東西,尤其是愛情。他以赤子的熱忱尋找它,珍惜它,以至心都「顫抖」了,他只敢輕輕地歌唱,暗暗的試探,並且悄悄地聆聽和等待這美好東西的「足音」的來臨,而沒有熱烈的追求。縱有,也只是在懷念中或夢中。

  作者開始創作時就注意形式的整齊,音節的和諧,韻律的嚴格,特別是詩的形象的描繪,以求意境的完整。所以這些詩歌大多具有細膩、纏綿而又低徊的情調。但現實畢竟敲到了他「緊閉的門前」。在作於後幾年的詩歌中,連青春的嚮往也已很少,更多的是「成人的寂寞」(注:《預言·柏林》)了。即使還有「夢」,也已失去了幻美,作者時時從夢中驚回,向現實投下一瞥,哪怕只是身邊的狹小的現實。

  寫於抗戰前夕的作品,開始感染了時代的氣氛,作者已經領略到人間的苦辛,詛咒戰爭,詛咒侵略者,寫到了農村和城市的不平、痛苦。同時也開始改變自己詩歌的美學要求,「再不歌唱愛情」(注:《預言·送葬》),「不愛雲,不愛月,不愛星星」,而要「嘰嘰喳喳發議論」(注:《預言·雲》)。但明顯地體現這種改變,則有待於以後出版的《夜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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