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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絲等社團流派和聞一多等人的創作(1)


  文學研究會、創造社而外,在眾多的文學社團中,創作活動上曾經產生過一定影響的,還有語絲、未名、沉鐘、新月等社團。

  《語絲》「週刊上的文字,大抵以簡短的感想和批評為主」(注:《發刊詞》,載《語絲》創刊號)。它曾設「隨感錄」、「閒話」等欄,針對時弊,登載大量雜感,也發表過不少散文和其他作品。對於這些文體的宣導,產生過很大的影響,因而有「語絲派」之稱。被稱為這派「主將」的魯迅,除在週刊上發表過《高老夫子》、《離婚》等小說外,還寫了後來收在《華蓋集》、《華蓋集續編》、《而已集》、《三閑集》裡的許多雜感以及散文詩《野草》。在魯迅的支持和影響下,《語絲》注重社會批評和文化批評,形成了一種「任意而談,無所顧忌,要催促新的產生,對於有害於新的舊物,則竭力加以排擊」(注:魯迅:《三閑集·我和〈語絲〉的始終》)的戰鬥特色。

  在一九二四年末因驅溥儀出宮而跟「遺老遺少」們進行的鬥爭中,在一九二五年「五卅」之後動員輿論反對日、英帝國主義的鬥爭中,在一九二六年揭露段祺瑞政府「三一八」血腥屠殺的鬥爭中,《語絲》一直站在進步陣營方面。以魯迅為首的錢玄同等社員以及劉半農、鄭振鐸、朱自清等社外進步作家均曾撰文,參加對反動勢力的討伐,配合了當時党所領導的革命鬥爭。在揭露《現代評論》經濟上受軍閥政府津貼、政治上取媚於封建勢力和帝國主義方面,《語絲》的襲擊尤為猛烈。

  正是從這一系列鬥爭中,刊物本身也形成了一種以文藝性短論和隨筆體散文為主要形式,風格潑辣幽默的「語絲文體」。語絲社成員一部分發表在早年的《晨報副刊》和稍後的《京報副刊》上的文字,風格也大都與此相近。即如孫伏園的散文《南行雜記》、《長安道上》等篇,名為遊記,仍以描摹世態人情為主,記敘中夾著議論,對腐敗污濁的社會現象多所抨擊,極少山水景物的單純描寫。語絲社這種注重社會批評的文體,為後來「左聯」時期戰鬥性小品文的發展開了風氣。

  但《語絲》上也還有另一種傾向,即周作人所提倡的風格沖淡、內容空疏的小品文。周作人(1885—1968)對於文學很早就抱著聊以消遣的想法,自說只求「在文藝裡找出自己的心情」,「此外並無別的目的」(注:周作人:《自己的園地·序》)。他寫了大量散文。從《自己的園地》、《雨天的書》到一九二七年編定的《談龍集》、《談虎集》,在這些早期的散文集裡,尚有不少文字(如《碰傷》、《沉默》等篇)能夠在閒話清談的形式中暗寓譏刺,在即興隨緣的外衣下隱含憤懣,表現了發揚個性、反對壓制、不滿軍閥統治、嘲諷傳統道德的內容。

  但同時也存在著一些消極的篇什,露出了「五四」浪潮過後由於政治上不斷後退而發展起來的調和妥協的傾向:一反「五四」初期具有一定進步傾向的「平民文學」主張,轉而認為「從文藝上說來,最好的事是平民的貴族化」(注:《自己的園地·貴族的與平民的》);與林語堂互為呼應地提倡「中庸」與「費厄潑賴」(注:《答伏園論「語絲的文體」》,《語絲》第54期);表示不屑「跟著街頭的群眾去瞎撞胡混」,寧可「在十字街頭造起塔來住」(注:《十字街頭的塔》,《語絲》第15期)

  而在《夏夜夢》、《托爾斯泰的事情》等文中,公然歪曲和攻擊蘇俄的產品分配制度、出版物審查制度、無產階級及其階級鬥爭的理論。他的隨筆體散文(《雨天的書》、《澤瀉集》是其代表)大都跳不出身邊瑣事的圈子:「談酒」、「喝茶」、「苦雨」、「懷舊」、「故鄉的野菜」、「北京的茶食」,技巧嫺熟而意味消沉。《過去的生命》集中所收早年的白話詩,較多表現「五四」前後知識份子的苦悶與思索,其代表性作品如《小河》、《歧路》等曾在發表時產生較大影響,但其總傾向亦如作者自述:「與我所寫的普通散文沒有什麼不同。」(注:《過去的生命·序》)「三一八」死難烈士的血並沒有真正激發起周作人的正義感,和魯迅的不滿於請願而要求更猛烈的鬥爭不同,他只得出了愛國群眾乃「不自主地被毀於無聊的請願裡」的污蔑性結論(注:《關於三月十八日的死者》,《語絲》第72期)。「四一二」以後,周作人變本加厲地追求閒適,迷戀骸骨,弄骨董,選「笑話」,在風沙撲面的時代裡提倡「閉戶讀書」的哲學,以與左翼文藝陣營相對抗;引朋結幫,製造了大批消磨讀者戰鬥銳氣的精神麻醉品。周作人之從』語絲派」右翼而終於在抗戰爆發後甘心附逆、墮落為民放罪人,正是他堅持背離人民的反動立場的結果。

  《語絲》刊登小說不多,間或在這上面發表短篇的有馮文炳、許欽文等。馮文炳(廢名,1901—1967)的短篇初刊於《努力》週報,而從發表於《語絲》的《竹林的故事》起,始顯出特色。其作品多寫鄉村兒女翁媼之事,于沖淡樸訥中追求生活情趣,並不努力發掘題材的社會意義,雖不小說,實近散文。這種風格的形成,正是作者逃避現實鬥爭的結果。其初作如《講究的信封》、《浣衣母》等,內容雖嫌貧薄,尚有某些進步傾向。

  此後的作品如《桃園》和《棗》、《橋》等,卻在周作人影響下,專寫家常言談瑣事,忽視作品的思想作用,而以表現朦朧的意趣為滿足,語言的雕琢也日趨生澀古怪,令人難於捉摸。這種迷離恍惚的情調,對於讀者,正如魯迅所說:「只見其有意低徊,顧影自憐」(注:《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二集序》,《且介亭雜文二集》)而已。

  到一九二七年已出版了短篇集《故鄉》、《毛線襪》和三個中篇的作者許欽文,亦寫鄉村人情世態,但與馮文炳頗為不同。早年發表於《晨報副刊》的作品,雖然技巧顯得幼稚,人物形象也較為模糊,但《瘋婦》以及《石宕》(注:載《莽原》半月刊第13期)、《元正之死》(注:載《語絲》第103期)諸篇,筆墨已伸向農村勞動者悲慘的處境。稍後的中篇《鼻涕阿二》失之拖遝,通過對被侮辱、被損害的女主人公菊花身世的描述,卻又較為真切地表現了浙東農村的落後習俗和傳統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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