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一一二


  聽過士兵的流暢報告,田光像吃了副定心丸,立刻把心放了下來。待報告的士兵朝路旁一閃,他快步地走到炮樓的門口,伸左手將門推開,朝屋裡飛掃了一眼:燈光通明的屋子,寂靜得沒有一絲響動;回身,左手手心向上,哈腰點頭,很禮貌地來招呼背後的松田、劉魁勝:「您請進!」

  松田、劉魁勝都像進凱旋門的勝利者,傲氣十足,二目直視,挺起胸脯走進了屋。還沒容得他們站穩,屋裡的四周像火山爆發般的突然呐喊起:「不許動!」「把槍放下!」「舉起手來!」宏大的聲音震得炮樓子晃了幾晃,震得松田他們搖了幾搖。隨著高聲呐喊,十幾個平端駁殼槍的小夥子從窗帷後、樓梯下、立櫃旁……跳出來。離門口近的兩個夜襲隊員,發覺事情不妙,調頭就朝門外跑,田光和兩個士兵的大小三支槍的槍口,也一齊對準了他們。

  仇人相見眼珠紅。魏強瞅著面前的松田、劉魁勝,這兩個就是在東王莊屠殺一百六十七個無辜人民的劊子手,打死西王莊趙河套大伯、快嘴二嬸的兇犯,用酷刑折磨劉文彬、汪霞的罪魁……他心裡不自主地翻了好幾個過,仿佛無數的孤兒、寡婦、老人都擁到他的眼前,裡邊有房東河套大娘、韋青雲的父親、快嘴二嬸……他(她)們都滿臉流淚地向他哭訴,伸手向他要求:「給做主!給報仇!」松田、劉魁勝的殺人情景也浮現在他的眼前。他氣得渾身發抖,牙齒錯得咯吱咯吱山響,腦子幾次指揮右食指:「摳摳樞!」駁殼槍抬了幾抬,但是革命的紀律把立刻要敲死他們的念頭打消了。

  劉魁勝眼下像跳進陷阱裡的一匹野獸,他不甘心自己的倒楣,還想找個空子掙扎一下。乜斜眼睛地盯住魏強。借魏強扭臉的空隙,剛要輕抬手腕地朝他射擊,賈正揮槍喊了聲:「放下!」當!槍彈正好打中了劉魁勝的手腕子,手裡的那支張開大小機頭的駁殼槍,噹啷掉在了地上。賈正狠狠地白斜了劉魁勝一眼,順手揀了起來。

  老松田用眼一掃面前拿槍人們的穿戴和神色,知道這是碰上了勁敵——武工隊。十幾支烏亮的、滾圓的槍口威逼得他不得不低下頭去,將毛茸茸的兩隻大手乖乖地舉起來。外面,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魏強知道趙慶田他們把巡邏裝甲汽車對付了,也就指揮人們押解著捆綁好的松田、劉魁勝,迅速地撤離開十五號炮樓子。

  【第二十七章】

  一

  秋節氣過去三天了。

  早飯後,升起的太陽雖說又開始施展它的威力,露珠依舊釘伏在肥碩、蔥綠的莊稼葉上,閃著晶瑩的光亮。

  以往,冷落的東、西王莊,今天像逢集趕廟,數不盡的人流,從四面八方朝這裡湧過來,彙聚到兩村中間北頭的一塊四四方方的留麥地裡,歡天喜地的等待著。

  人們來自不同的村落,卻懷著一個共同的心願:「打死漢奸劉魁勝!」「槍斃老鬼子松田!」「報仇!」「伸冤!」……隨著戰爭形式的急劇好轉,再加上武工隊神出鬼沒的節節進逼,敵人也就逐步的向保定城裡龜縮了。於是,抗日組織便在各村公開建立起來。眼下,鬼子的這個「確保治安」區、殘酷的敵後的敵後的人們,已讓歡樂代替了憂愁,舒暢頂換了悒鬱。

  正是由於環境的變化,大白天,才能在這裡召開一個遠近村莊群眾都來參加的規模較大的公審大會,公審血債累累,罪惡滔天的劊子手。

  魏強將四外的警戒佈置好,又通盤地做了次檢查,才緩步朝會場走來。他走近那座葦席搭的簡陋的主席臺下,正在臺上的汪霞用眼睛向他打了個招呼;他抬腿剛要朝上邁,背後忽有人喊:「魏小隊長!魏小隊長!」他扭頭順音一瞧,是李洛玉,忙親熱地湊迎上去,指點洛玉的汗臉:「瞧熱得,簡直用汗洗臉啦!不是到河東送軍鞋、軍布去啦?什麼時候回來的?」

  「這不是才到!熱倒不熱,這汗都是急出來的!你是不知道,在河東一聽說今天要在俺村裡開公審大會,恨不得一步邁回來。」洛玉說著,將腦袋上的蘑菇頭草帽摘下來,當成扇子在臉前搖扇。

  因為環境日漸好轉,為了鬥爭的需要,近來,行政村也重新劃分了。以往分著辦公的東、西王莊,頭麥熟時就合併一處了。合併後,經過全村群眾的選舉,李洛玉當了這個新行政村的村長。

  「你知道嗎?到河東去,也順便把長庚大伯帶去了!」「我到聽說啦,他那瘋癲病不是好些啦?」

  「是好些,」洛玉覺得魏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將草帽重新扣到頭上,從背後腰帶上摘下煙袋,挖了鍋子煙,吸著。「可是,縣委說軍區新建了一座精神病療養院,來信說務必要把他送去就醫,為這個我才把他帶到河東去。」

  聽過學說,魏強連連地點頭說道:「好好,上級就是結記得周到。我本打算讓他見見劉魁勝的下場,這樣就算啦!你要寫個信告訴韋青雲同志,省得他結記!」

  「這個,你就不用惦記了!」洛玉像報功的樣子,朝魏強顯本事說,「昨天,我把他送到交通站,立刻寫了一封信,托交通站朝熱河那邊轉了去!」他狠吸了一口煙,在鞋底上磕掉煙灰,忽見汪霞跳下了主席臺,「小汪!」他連連擺著手叫起來,同時搡擁著魏強。「走走走!」一起朝汪霞迎上去。他們剛接近主席臺邊,汪霞閃動一對水汪汪有神的大眼睛,笑嘻嘻地甩動胳膊走過來。在臺上指揮人們貼紅綠標語的劉文彬,也像迎老朋友似的快步地湊到了跟前。

  見到他倆,洛玉懷裡像揣有秘密似的低聲說道:「這回到河東,可碰上個解氣的事!你們猜猜是什麼吧!」他見人們都睜大眼睛望著他,就先指汪霞,後指劉文彬說道:「在這村出賣你倆,用刑法收拾你倆的叛徒馬鳴,讓咱政府判處死刑,槍決了!」

  「你親自看見了?在哪村?」汪霞覺得解了大氣,忙問。「我沒有見到槍斃他,在宋村倒看見槍斃他的佈告了!」對叛徒馬鳴判處死刑,魏強、劉文彬、汪霞都不覺得奇怪;他們奇怪的倒是為什麼拖了三個月才處理。受過戰火洗禮的人,知道怎麼思摸事情。「時間拖了這樣久,主要是要從馬鳴嘴裡多掏出點東西來,以便弄清他的全部罪行,作出正確的判處。」想到這裡,方才湧出的奇怪感覺,就像風捲殘雲火烤冰般地消逝得個一乾二淨。

  「對這種變節事敵,吃了秤砣鐵心的傢伙,就得這麼辦!」劉文彬揮動著手掌說,「河東裡昨天處決了叛徒馬鳴,咱們今天就公審鐵杆漢奸劉魁勝!」

  全神貫注,栽耳靜聽的李洛玉,本來盼著劉文彬一下說完解氣的話,劉文彬偏偏說到「劉魁勝」就沒有下文了,急得他緊忙打問:「那松田個老兔崽子呢!」

  賈正不知道什麼時候早站在了他的身後邊,插嘴說:「老松田早吹燈拔蠟了!」

  頑皮的郭小禿,甩動手腕,狠勁將中、食指在洛玉的臉前一撚,焦脆地響了一聲。接著說:「他比劉魁勝先走了一步,早在閻老五那裡報到了!」

  老松田的確是死掉了,是他自己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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