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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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天亮以前,魏強懷著惆悵的心情,趕到了範村,在周敬之的家裡和劉文彬他們會合了。 經抗日政府的政策感召和屢次教誨,再加形勢日趨好轉,周敬之不得不裝成進步的樣子,講些抗日話,討魏強他們的好。他之所以要這樣做,正像背後和家裡人說的:「咱立著房子躺著地,一家老小在這裡,早先鬥不了,眼下更不敢鬥,能求得一天相安無事就好!」 魏強對周大拿,處處都存有戒心。因為他知道,和這些人打交道,別看嘴頭上說話出蜜都甜,說不定哪回給你使個絆。所以哪次住下都在門後面設崗,嚴禁家人亂出入。 今天,魏強心緒很亂,一心牽掛著沒回來的趙慶田、賈正。他要儘快弄清這倆人的下落,太陽剛拱紅,就把小禿打發走了。早飯剛吃罷,小禿滿臉不高興地跑了回來。人們見到他滿臉不快的神色,心頭上都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不約而同地想打問,魏強一擺手,把人們的話語擋回去。 根據小禿難看的臉色,陰鬱的眼神,魏強暗自判斷:「趙慶田他倆一定有了閃錯。不然,小禿不會回來得這麼快,也不會在臉上掛了哭容。」他想到這,像有人撓抓他的五臟,肚裡陣陣絞痛。他不願腦子想的成了事實,又不能不問,便說:「你為什麼回來這麼快?」 「不回來可怎麼辦?」小禿像遇到極難過的事,眼皮不撩,小嘴撇得像個瓢。這不明不白地回答,使魏強心裡更惱火,抬身蹲在炕上:「你說的是什麼?什麼不回來怎麼辦?」 「什麼,」小禿剛吐出兩個字,眼淚像斷線的珍珠,簌簌地掉落下來。他這一鬧,人們更以為事已成真;魏強也是這樣想。 「從范村到岳莊,從十五號炮樓到十八號炮樓,個頂個的都戒嚴,吊橋不放下,來往行人斷了道,你說我那任務怎麼完成?」從得了二等「五一」獎章,小禿情緒更高得邪乎。他常心裡叮囑自己:「這會兒,更得好好工作,什麼任務都要爭取出色地完成!」哪知道執行今天這個任務,偏碰上這麼個難題。他認為這太丟人了,說完,愧恧地哭開了。 「看你這叫什麼?還是榮獲『五一』獎章的戰士呢!怎麼學會了哭鼻子啦!」魏強一聽小禿說的是這個,心松寬了,假惱怒地敲下炕桌:「真沒辦法,不能回來大家商量,還值得哭?」話說得挺便當,要真朝外拿辦法,他也是個難。「怎麼辦?誰能想個辦法過這個溝?」人們也都從心裡犯起愁來。 房東周敬之像得到什麼稀罕事,從街上跑回來,跑進魏強的住屋,湊近魏強低聲說:「剛才碰上了去市溝裡虛報情況的聯絡員,他們說,黑夜,市溝邊上打了兩仗,鬧得鬼子、偽軍都不敢撂放吊橋啦!」 周敬之的一番話,讓魏強想起一串事。他嘴頭上答應,心裡卻在想:「他不是和劉守廟的偽鄉長黃新仁是連襟嗎?黃新仁的二女婿田光,不是在警備隊裡混事嗎?各地一撤炮樓子,田光是不是也撤到市溝上來了?……」越想越覺得應該通過扯閒篇兒來瞭解一下,這樣瞭解或者能得到意外收穫,就隨話答音地說:「敵人沒放吊橋,那聯絡員可怎麼進去報告?」「報什麼告?在溝這邊喊應了炮樓,說上兩句『平安無事』,就撥馬而回唄!」周敬之回答得也挺隨便。 「要和炮樓上有點沾親帶故的關係,莫非也給頂回來?」「這得看什麼親戚?也得看這親戚在炮樓上混的什麼差事。」 「拿周先生你做比方吧,要是劉守廟你們連襟的女婿田光帶著班子人,在靠近一個炮樓上駐紮,在今天這個節骨眼上,能放你過去?」 「還臨近呢,他就在這村的西南角,十五號炮樓上駐著呢!」周敬之說完了,又怕魏強、劉文彬懷疑他和田光有來往,忙解釋:「他是昨天下午從張保公路八裡莊換來的。不是傍黑聯絡員從炮樓上回來對我說,我還不知道呢!對這號人,我一點也不想搭理。」他說著話,一會兒瞅瞅魏強,一會兒望望劉文彬,見到他倆還是那麼和善,也就放心地「嘿嘿」了兩聲。 魏強從周敬之嘴裡把自己想要的東西掏挖出來,朝劉文彬臉上投了個歡愉的眼神。劉文彬很理解地笑笑,接著,滿帶安撫的口氣沖周敬之說:「答理他也不是不可以。聽說田光這個人還沒做過什麼大的壞事!」 「他既然沒有什麼罪惡,又和周先生你沾點親,那就托你趁他在十五號炮樓,給咱作點工作吧!」魏強的腦子轉了幾下子。他覺得任務緊迫,時間不能再拖,忙就坡下驢把話攤亮開。 「啊!」聽魏強說過,周敬之嚇了一跳。心氣稍沉沉,才放低嗓子問:「什麼事呀?能做得來,我一定做!」 「事啊,很簡單,就是過溝!」魏強告訴周敬之說。「讓小禿裝扮你家個小做活的,跟你過市溝;過了市溝你不用管他,然後你帶上我的一封信,去到劉守廟你們親戚那裡,替我把黃新仁先生請了來!」 聽說要辦這麼兩檔子事,周敬之立刻穩住心兒,免去了愁容。連說了幾個「行行行!」又蠻有把握地點頭表示:「新仁他只要見到我,見到你的信,會立刻就到。他私下跟我說,雖然跟你只見過兩三次面,他是從心眼裡對你佩服!」 誰有權勢誰是王,親戚朋友都沾光,這是敵人的慣例。全市溝沿上的所有炮樓,根據保定日本城防司令今早下的戒嚴令,吊橋今天一律不准放下。但是,田光是小隊長,是警備隊駐紮十五號炮樓的最高指揮官。他一聽到丈姨夫周敬之來到,破例地放下吊橋,將周敬之和小禿迎接過來。 小禿是個機靈孩子,走過市溝,眼睛東張西望有點不夠使。他一眼瞧見了鐵絲網上搭著趙慶田他們過溝時使用的那條又粗又長的大沙繩,也就手指沙繩地閑問:「你瞧,那條大沙繩做套股該多好,大伯,怎麼咱就買不到?」 小禿為什麼要說這,周敬之是不知道的,也就隨話答音地:「就是,就是,誰知你表姐夫他們在哪裡買的?」 面黃肌瘦的田光,對小禿的問話更不知道,也就隨便地搭訕:「誰有閒錢買它呢!」接著問道:「傍明子你們沒聽到槍響?那是和過溝的八路軍打起來啦!大沙繩,就是八路丟下的!」 小禿故作驚愕的「呵!」了一聲。他走近田光,一口叫著一個表姐夫地問:「八路軍有多少?他們膽真大。你們怎麼就叫他們過呢?沒打死一個?」 「你真是個小孩子,當八路軍有幾個膽小的?」田光覺得小禿說話挺有意思,也就什麼也不隱諱地說開了。「其實,人家八路軍過溝,俺們並沒有發覺,是夜襲隊出來巡邏看見的。夜襲隊看見要是不咋唬就好了,他這麼一咋唬,人家八路軍那個手疾眼快的勁頭,打了幾槍,滾了幾滾,就像泥鰍般地滾進莊稼地裡溜走了!眼下,各個炮樓都不讓放吊橋,就是為捕拿過來的那幾個八路軍,連俺這樓上的日本人也都出動了!面對面讓人家跑了,這回要在莊稼地裡搜捕,那不是個海底撈針的事!」 小禿聽說趙慶田、賈正都沒有出危險,心裡比熱天吃冰塊還痛快。他一心想到規定的聯絡點去找,也就不再多問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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