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他像蚊子吸血般地死盯著不言語的汪霞,狠吸了幾口煙,將煙蒂扔得不知去向,轉身,又抽著一支煙,跳坐在八仙桌上,繼續討好地說道:「別太任性,鑽牛犄角找套里間啦!人生一世,青春幾何?不在年輕的時候,抓住時機享受享受,那可真是個大傻瓜。」

  馬鳴在咕囔什麼,汪霞一個字也沒朝耳朵裡裝。本來,她知道劉文彬被提出就是刑訊,現在聽馬鳴幸災樂禍地一說,更證實了她的想法。她好像看到了劉文彬在受鞭打、杠壓、灌涼水……也像看到了劉文彬在咬牙地忍熬酷刑的折磨,豆大的汗珠滾滾往下滴。她的兩行熱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滾流下來,滴落在衣襟上。

  汪霞的兩行熱淚,將馬鳴從八仙桌上引下來。他以為汪霞的啜泣是心眼活動了,忙笑臉迎上來湊近汪霞,下流地說:「我捉摸你也不是一條道走到黑的人,特別是跟我!」說完,一口煙噴在汪霞痛苦的臉上。

  汪霞像挨了蠍子螫,「嗷」地一聲:「你幹什麼?流——氓!」

  「你罵什麼都行!只要聽我的話,留在城裡,和我……」馬鳴活像個綠頭蒼蠅,任什麼不顧,只是嗡嗡地圍著汪霞轉。汪霞哪容馬鳴再在她面前隨便胡唚,趁他不防備,一步躥近他,就聽啪的一聲,巴掌扇打在馬鳴的左臉上,扇得馬鳴眼睛亂冒金星,半邊面頰熱乎燎辣的疼。馬鳴現在變成一匹野獸,再也不顧禮義廉恥了,借機抓住汪霞沒抽回的那只手,跟著又三抓兩撓地把她的左手攥住。「今天就是今天吧!這可不能怨我!」

  汪霞一看情勢不對,急了。她嘴咬、腳踢、腦袋撞地使勁掙扎、反抗,時間一長,女的總是敵不住男的,慢慢被馬鳴占了上風。馬鳴見汪霞的反抗力減弱了,咧著嘴淫邪地說著:「累吧?我送你歇著去!」抱起拚命掙扎的汪霞緊朝床跟前拖。終於將掙扎著的汪霞按倒在床上。

  就在馬鳴像餓狼似地按住汪霞,汪霞大聲叫駡的時候,劉文彬一步跨進了屋門。他像父親見到女兒在受污辱,顧不得腿上剛受過的刑傷,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跟前,鐵錘般的拳頭,像擂龜蓋子似的照著馬鳴的腦袋、身上沒頭沒腦地擂打起來,擂打得馬鳴暈頭轉向豬一般叫起來。待他清醒過來,才忙把皮套裡的駁殼槍拽出來,槍口對準了劉文彬。

  「叛徒,你別比劃,來!照這兒打吧!」劉文彬指著自己的胸膛。「你們杠子壓了,涼水灌了,鞭子抽了,烙鐵燙了,老子並沒怕!你拿槍嚇唬誰!有種你就開火!」多半宿的酷刑,折磨他個精疲力盡,眼下他沒顧這些,照舊像個精力充沛沒受熬煎的人,一面說著,一面逼近馬鳴;汪霞也搖晃散亂的短髮,氣咻咻地跟在劉文彬身後。她雖說還是她,眨眼卻增添了不少力量。「來,姓馬的,要打你一塊打!幹什麼像條夾尾巴狗似的朝後退?」

  馬鳴確實草雞了,特別在劉文彬的面前,他就像個偷兒,挨了頓臭打,也不敢張嘴出點聲音;雖說武器在手,比個老鼠還膽小。他一步一步地朝後退,退到門口,才從腔子裡說了句:「打死你們?別忙啊!」扭頭溜走了!

  四

  一切伎倆都沒有在劉文彬、汪霞的身上起到作用,松田再也不把他倆待如上賓,留在夜襲隊後院的寬敞潔淨的屋裡供養了。就在劉文彬、汪霞趕走叛徒馬鳴的第二天拂曉,夜襲隊用汽車把他倆送進了南關的監獄裡。

  他倆一投入監獄,就被釘上了二十多斤重的鐵鐐,這一來,壓得腳邁不開步。一天兩頓飯,兩頓飯都是兩個橡子面的窩窩頭,一片鹹蘿蔔,一碗照見人的稀米湯。他倆分住在男女獄裡,只在提審時能在囚車裡會上一面,平時就很難見到面。

  進到監獄裡,劉文彬見到了縣財糧科的邱科長。他是去年冬天來邊緣地區檢查公糧堅壁的情形時,在路上遇到下鄉清剿的夜襲隊而被捕的。當時,敵人怎麼盤問,他都作了巧妙地回答。敵人要檢查證件,他拿出了「居民證」,敵人沒有看出絲毫的破綻。偏偏這時叛徒馬鳴走來了,馬鳴上來只說了句:「這不是咱那管錢管糧的邱科長嗎?」他再也混不過去,便被捕了。

  老松田開始確實把他三個人當成聖寶貝。他認為只要把他們三個人爭取得回心轉意了,共產黨的地下組織,八路軍堅壁的公糧,會一掏一個淨。哪知,軟辦法使盡也沒有掏出一個字來。由此,他這才急了,由軟換了硬。差不多三、六、九都要提出來,由汽車押運送到西關——夜襲隊裡去審訊。特別將近麥收,青紗帳將起時,松田審訊得更勤了。松田頻繁審訊的目的,是希望在秋莊稼長起以前,用盡辦法從劉文彬他們三人的嘴裡掏出需要的東西:共產黨的地下組織分佈和黨員名單;公糧堅壁的地點和數位。

  進四月,連下了兩場透雨,春苗像水蔥般地歡長著,一天一個樣。老松田對劉文彬他們三人的審訊更加緊了,差不多是天天提出,天天過堂,天天審問。哪怕是假日,也沒有間斷過。

  劉文彬、汪霞由夜襲隊隊部解押進南關監獄的當天晚上,魏強他們就從可靠的「關係」那裡得到了情報。過了十幾天,縣委派專人送給他們一件極機密的信。

  魏強、吳英民從縣委送來的極機密的信件裡得知:目前國際形勢是在急轉直下。蘇德戰場上,紅軍已進入了德國國境,希特勒完蛋的日子就要到來。根據當前有利的國際形勢,根據黨中央指示,敵後各抗日根據地的武裝部隊,為了給四月二十三日黨的七次代表大會獻禮,紛紛向敵人展開了局部反攻。僅分區的部隊,幾天的工夫就將石門橋、辛中驛……等大據點攻克了,還一度占了任丘城。打得各處敵人急急忙忙地抽調據點裡的兵力,保衛大城市和交通要道。保定四周的敵人也準備集中兵力,向市溝附近靠攏。縣委根據這一情況,要魏強他們隨時截擊撤退的敵人,並擬出以後朝市溝裡面突的辦法。

  從機密的信件裡,魏強、吳英民確切地知道:劉文彬、汪霞雖經過多次刑訊,仍堅貞不屈地和敵人鬥爭著。

  末後,縣委在機密的信件裡,特向他們提出一個搭救劉文彬、汪霞的意見。整個的意見旁邊,都點上了加重的紅點,意思要他們特別注意這個意見,研究執行的辦法。

  魏強一見到縣委提供的意見,臉上立即豁朗起來,笑容掛在嘴角上。他高興得用眼示意一下身旁的吳英民,吳英民也歡喜得眼睛擠成一條縫,隨後兩人都張開大嘴笑起來。隨著「呵呵」的笑聲,縣委給他們的那件極機密的信,被一根劃著的火柴毀掉了。

  五

  陽曆四月二十九,這是日本天皇的誕辰。

  這一天,按照日本國內的習慣,保定城的日本兵營、機關、企業、學校……一律放假一天;連偽機關、偽軍營裡擔任顧問、指導官的日本人,也都歇了班。

  這一天,保定的所有能逛的地方,能玩的場所,什麼城隍廟、馬號、西關、古蓮池……都擁著很多很多的日本人:有徒手的日本兵;有挎戰刀的軍官;有穿和服的日本商人;有梳高頭、踏木屐的日本藝妓。電影院、劇院都讓日本人包了場;酒館、飯莊都讓日本人占了座;平康裡、乾草林等娼寮地帶,今天完全變成了日本人的天下。

  日本人放假慶賀天皇誕辰,在保定已經是第八個年頭了。在這一天的大拂曉,啟明星還沒露頭,公雞還沒張嘴的時候,魏強率領趙慶田、賈正、辛鳳鳴,悄悄地摸進了保定南關,在警備第七中隊部的前院,自己的秘密「關係」——金漢生家裡又落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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