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
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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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滿席山珍海味,也確實像個宴會,但是,在這個宴會的周圍,處處都布上了提繩索拿武器的人。他們像隱藏在黑暗裡的怪獸,眼睛瞪圓,腿繃緊,準備隨時捕噬宴會上兩個手無寸鐵的人。 心明眼尖的劉文彬、汪霞,對這些稍稍一瞥就看穿了。他倆明白:「敵人從來是一隻吃人的老虎,即使暫時露出一點『仁慈相』也是為了要吃你!」 劉文彬和汪霞看透了敵人的本質,他們不願意再和敵人無限期地長泡下去,劉文彬想:「晚不如早,惹翻了他,算啦!」他暗自作了決定,用巴掌朝桌上一拍,二次惱怒地站起來。接著,嚴厲的話語沖出了口:「這套把戲還是請你們收起來,我們不像吃奶的孩子那麼容易哄。不管你話說得多麼好聽,想叫我們改變一絲絲主張,那也是妄想。我們和你們是敵人,敵人之間找不到共同的感情,沒有什麼交道可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眼下,我們被捕了,怎麼對待,聽憑你們。我們不想活,更不想告訴你們什麼東西來求活。但是,我們得告訴你們……」他越說越激昂,越講越憤慨,他手指著老松田,眼睛瞪著劉魁勝講下去。 「劉區委,劉區委,吃飯,吃飯,咱還是不談政治!」劉文彬的話語沒刺怒老松田。他手擎著一杯酒,照舊慢條斯理地勸說。好像「生氣」倆字根本不在他身上存在。 松田不惱,劉魁勝哪敢動!也忙滿臉陪笑勸說:「對對對!不談政治,還是喝酒吃飯找高興!」 「吃——飯?喝——酒?」汪霞牙齒銼得山響,唇間進著單字,說著也霍地站立起來。「讓你們吃個大雜燴!」她兩手朝上一掀八仙桌子,就聽見嘰哩嘎碴,劈哩啪啦,一串不分點的響聲,桌子上的盤子、碗裡的雞、鴨、魚、肉;瓶子,罐裡的鹽、醬、酒、醋,以及所有的餐具,都扣在了老松田的身上,灑在了方磚漫砌的地上。 沒提防的老松田,讓桌子、傢俱一下砸得翻了個倒跟鬥。等被劉魁勝攙扶起,渾身弄得就像剛從泔水甕裡撈出的落湯雞,腥湯子肉塊子弄了他個滿身滿頭滿脖頸。這一來,氣得他眼珠凸起,青筋暴露,滿臉肌肉亂抖動,小鬍子一下撅起三尺高,胸中積鬱的怒火一下竄到嗓子眼,他揮手剛要發作,一想到下一步,立刻將火氣又壓煞住,仍裝作以禮待人的樣子,手兒指向汪霞,皮笑肉不笑的「嘿嘿」兩聲:「你的,大大的不夠朋友!」 「要和你交了朋友,那還叫什麼人?」汪霞撇著嘴巴說。「算啦,他們二位累了,送到安排好的地方休息罷!」松田眼下再沒辦法可施了,只得從這兒找個臺階下。 劉文彬、汪霞被一群武裝特務簇擁著,匆匆地走出了桌翻碗砸的小客廳。 二 別看劉文彬、汪霞當場羞了老松田的臉面,老松田好像根本沒介意,對他倆還像對待上賓那樣:在夜襲隊的後院,專給他倆騰了一明一暗的兩間房。為了好好「服侍」他們,還派了個十四五歲的小孩子,一天不離屋地沏茶倒水收拾房間。這時,他倆真是吃喝不發愁,穿戴樣樣有,行動沒人「管」,說話也「自由」。其實,在自由的後面,還有無數的眼睛監視著。 一晃,三個多月過去了。三個多月,既沒有提去過堂,也沒有個別審訊。 三個多月的光景,除了老松田身穿和服、足踏木屐經常到這裡「生活得怎麼樣?」「住得習慣嗎?」「需要什麼請言語聲!」像癱狗般地呲著牙說上幾句沒干係的話以外,就再沒別人到這兒來。雖然他倆生活在人間,卻與人世隔絕了。 就在劉文彬、汪霞與人世隔絕的時光裡,老松田卻製造了不少有關他倆的謠言,利用他的報紙,他的電臺,他手下嘍羅們的嘴,到處在放散。在人們一時抓不到劉文彬他倆的真情實況時,也確實受了欺蒙。就是魏強,有時也不得不咂咂謠言的滋味,自問自地想想:「難道他倆真的背叛了祖國?投靠了敵人?」 敵人製造的與世長期隔絕,也引起劉文彬、汪霞不少的煩惱。汪霞心裡有時煩躁得特別厲害,不是竭力地克制自己的感情,她真想將屋裡的所有陳設砸個稀爛。當她煩躁得實在透不過氣來時,常湊近劉文彬:「咱倆怎麼辦?就這麼囚磨下去?能想個辦法和外面通通信嗎?」 每當這時,劉文彬總像個老大哥,向她開導,對她勸慰:「別急,敵人不是個死傻子,你當他真心像供老佛爺似的把咱供到這裡呀!不,他是想利用這種軟磨的辦法,爭取咱回心轉意上了他的套!讓他作夢去吧!咱要攢足勁作好準備,這一手玩不轉,很快他會用下一手、下兩手;軟的行不通,他還會跟咱動硬的!」 果然,沒出劉文彬的所料,敵人新的伎倆搬來了。 一天,侍候他倆的小孩突然肚子疼得滿地打起滾來。看樣子,一時不治就有死的危險。只要你仔細地再看看,他是乾打雷,不下雨,嚷叫得挺歡,眼圈都不紅,額頭上連個汗星都沒有。就在這時,一個高個子便衣特務跑來,嘴裡咕喊:「都出發啦!都出發啦!瞧,就剩我這一個人,可怎麼著?」話是自言自語,意思又像是說給劉文彬、汪霞他倆聽。末後,還是他把小孩子背出了劉文彬他倆住的那個小院子。 院裡,從此再沒有來過一個生人。 天剛黃昏,那個高個子特務,心裡像有什麼大事似的,急衝衝地走進劉文彬的住屋,駁殼槍朝腰間一插,二話沒說,拉著劉文彬拽著汪霞就朝外走。他的這種突然的舉動,當時真把汪霞弄懵了。一向冷靜的劉文彬,對突來的情況更冷靜更沉著。他存有戒心地將手一甩,劈口問了句:「你想要幹什麼?」「幹什麼?這哪有工夫說!你們就放心跟我走算啦!」特務真像擔心害怕的樣子,伸頭朝院裡望瞭望:沒有一個人,只有昏黃慘澹的電燈光照著小院。他扭過頭來急切地小聲說著,伸手又去拉劉文彬。 「你慢著!」劉文彬將手一擺,用森嚴的兩隻眼睛逼射著對方貧血的臉:「跟你上哪去?幹什麼去?」 「上哪去?上你們的根據地!逃跑!」心懷鬼胎的特務,卻強挺腰板地回答。 特務的話,恰巧打中汪霞的心弦。她認為這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事」,沒容得讓這「好事」在腦子轉兩個彎,就插言來問:「你帶我倆走?行嗎?」 「行不行,趁天黑,松田他們出發討伐沒回的當兒,咱碰碰看!為了抗日,我豁出腦袋來也領你倆走,咱從後門溜!」意外的人帶來的意外情況,逼使劉文彬的腦子像開鍋水似地亂翻騰。他用銳敏的眼睛審察著對方,總覺對方的言語和神態裡,像有種陰險、詭詐的東西潛藏著。由對方又聯想到白天侍候他倆的那個突患肚疼病的小孩的表情,更使他對這個自頂危險,準備領他倆逃走的特務產生了懷疑。敵人玩弄什麼詭計?他的兩隻閃閃有光的眼睛在急遽地轉動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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