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
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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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雞子剛叫頭遍,露營多半宿的魏強他們,披著露水打透了的衣裳,走出莊稼地,鑽進個不大的村莊住下了。這村在汪霞養傷的田家橋西南的金線河南岸,距田家橋不過八裡地,也是屬於之、高、安三角地區的一個村莊。 哈叭狗雖說是個血債累累的鐵杆漢奸,如何處治他,得由政府決定,武工隊並沒怎麼難為他。將他關進黑咕隆咚的牲口房裡,摘掉包裹他腦袋的漢奸旗。劉文彬腿沒歇,親自出馬尋找縣政府去請示這件事了。 天快亮的時候,趙慶田到牲口房對過的西廂房來替換掩在門後、隔著門縫負責看押哈叭狗的賈正:「哈叭狗怎麼樣?鬧了沒有?」 「鬧不鬧的幹什麼?還不是等個時候了!他正倚在牲口槽上,閉著眼睛念佛呢!」賈正揚頦回答趙慶田。 「這傢伙是條狼,捆著他也不會老實!」一貫心細的趙慶田,沒為賈正的爽快回答而放鬆了檢查。他轉身匆忙朝押放哈叭狗的東廂牲口房走去。他進去得慢,出來得快,臉兒繃著,眼睛瞪圓,一把抓住賈正,氣喘話急地問:「哈叭狗呢?!」不在戰場上,從沒見趙慶田這麼嚴肅過。賈正知道他不是開玩笑,沒顧回答,箭般地鑽進餵牲口的東廂房,只見屋裡就有小毛驢嘴巴紮在槽裡,安詳地嚼著青草。 哪還有什麼哈叭狗?窗戶沒動門沒開,哈叭狗哪兒去了?莫非他會隱身術?真見鬼!哈叭狗今天的逃遁,明天,也或許是今天就要給這個村,給這一家招來天大的災禍。想到這兒,賈正不由得涼汗出遍全身,心裡發出陣陣的絞痛。「都怨我!」他捶著自己腦袋,右腳狠勁一跺,咚!嚇得毛驢後退了好幾步。哈叭狗的逃遁,在武工隊裡引起了一陣騷動。人們七言八語,胡亂猜測的就像攪翻了江。魏強認為窗沒動門未開,哈叭狗逃掉是件極不可能的事;但,他又深知賈正,雖說脾氣暴,說話粗,卻是個克盡職守的好隊員。 到底哈叭狗怎麼逃遁的?人們,連魏強在內,一時都猜不透。 三 汪霞手提著個不大的小衣裳包,走得很快。天傍小晌午,她已走了八裡多路,來到這個小村莊。她想進村找「關係」,打問下有誰住在這裡,但又怕大秋頭子上人們不在家。「怎麼辦呢?」她在村邊的兩株柳樹跟前站下來,手兒按按假髮挽成的圓盤頭,又放下卷起來的褲腿腳,撣撣沾在鞋上的泥土,用手巾擦下臉上的汗,然後才從包袱裡將手槍拿出來。正想往腰間掖的時候,就聽身旁的柴草垛嘩啦嘩啦直響。她不由得一哆嗦,立刻警惕地抓起手槍來,身子輕輕地朝柴草垛跟前一貼,眼睛盯住發出響動的地方。「是什麼東西呆在柴草垛裡?」她正在疑惑,忽聽草垛又嘩啦嘩啦響起來;跟著,一顆油光閃亮的大禿腦殼頂著雜亂的柴草從垛裡鑽露出來。 「不准動!幹什麼的?」汪霞用手槍一指,壓低嗓子喝道。柴草垛裡的那個傢伙身子顫顫抖抖地說:「是是是,不動!不動!」同時,兩隻手戰戰兢兢地舉了起來。 汪霞繼續用槍逼住對方,命令著:「快給我出來!」對方連連答應「是是是」,他像個在泥粥裡打滾的母豬,鼓蠕了好半天,才從柴草垛裡鑽了出來。 汪霞上下打量打量站在面前的人,心裡說:「這是個幹什麼的傢伙?」的確,對方的長相、神情……樣樣看來都不順眼:長得像個地魔,胖得像個豬,渾身是泥,滿臉是土,一雙狡獪的小三角眼安在螃蟹蓋臉型上,上身穿著襯衣,下身穿著小褲衩;雙腿顫抖,呲著牙「嘿嘿」了兩聲,這更叫汪霞犯了猜疑。怎麼瞅,她也覺得眼前這個傢伙不像個好人。 這傢伙就不是個好人,他就是從盛牲口的東廂房裡逃遁的哈叭狗。他到底怎麼逃的?原來,押放哈叭狗的牲口房裡的牲口槽旁,有個新挖好的地道口,房東大哥放哨去時,因為忙亂,只用草把洞口苫蓋好,卻忘了告訴武工隊。一會兒,蓋在洞口的草叫毛驢踢開,被哈叭狗發現了。他常聽警備隊員們說:「凡是有洞口的就有地道,地道大多能通村外。」這個發現在他說來是個意外,就利用槽腿的棱角來磨捆綁手腕的麻繩。只要工夫深,房梁磨繡針,一會兒就磨斷了。他輕輕地跳進了地道。他怕留下痕跡易被發覺,又伸出手去歸攏柴草,將洞口原封堵擋上。 哈叭狗跳進地道後,滾滾爬爬、跌跌撞撞地摸索著朝前跑,恨不得一下跑到另一個洞口鑽出村外去。當他的腦袋突然碰到軟乎乎的柴草時,忽然一絲絲光亮透過來。這下他高興得心都要跳出來。「這真是上蒼有眼,天不滅曹!」他再不顧一切了,雙手緊扒柴草,身子朝外鑽。頭剛露出來,猛聽尖脆地叫了一聲:「不准動!」這一聲,可把哈叭狗的苦膽嚇破了。他以為沒逃脫武工隊的手心,忙舉起雙手,服服帖帖地連說:「是是是!」等從草垛裡爬出來一瞅,是一個拿手槍的女人,腦子一轉:「婦女?昨天沒見武工隊裡有婦女呀?」再一回味剛才吆喚中的一句「幹什麼的?」更覺得這個婦女和武工隊是兩回事,於是像吃了副定心丸,立刻由驚恐轉為坦然,馬上指手劃腳地胡唚起來:「同志,你這一聲,膽小的真得嚇破膽,我當是炮樓上下來的偽軍發現我呢,瞧我出的這汗!」他眼角掃著汪霞端平的手槍,低頭朝前湊,心想來個冷不防,將汪霞的手槍踢飛,然後再奪過來。 汪霞的警惕性提得比天都高。她退了兩步,立眉瞪眼地用手槍朝哈叭狗一點:「你別動!」 「哎哎,我不動!」哈叭狗一瞅眼前這個女八路有點不太好鬥,忙陪上一副笑臉。「同志,當然這也難怪你。不過可別拿我當成壞人。我是……一提你保准知道,我是城裡裕豐醬菜園的掌櫃。孩子暑假裡偷著進山當了八路,憲兵隊知道了,非要抓我去頂帳,不得已我這才跑出來。剛才望到了夥偽軍,怕他們把兜裡的錢弄去,就藏到這裡了……」 哈叭狗嘴裡漫天撒謊地說,眼睛卻不時地察看周圍。他知道這裡不是久站之處,恨不得一下溜進身旁七八丈遠的高粱地裡去。但是,眼前汪霞的這支槍在威脅著他,同時也吸引著他。他覺得,憑自己的經驗,只要能接近,就能把對方的手槍奪過來;轉頭一想,又覺得立即離開是上策。「對,好漢子報仇,十年不晚!留著青山在,怕它沒燒柴?」他這才果決地放棄了奪槍的打算,一心一意在選擇機會準備溜逃。他很坦然地和汪霞說著,忽然,變貌失色地朝遠處莊稼地那邊一指:「哎呀!同志!你看,警備隊!」就在汪霞扭頭尋瞧的一刹那,他像條粘滑的泥鰍,吱溜,鑽進了茂密的高粱地。 受了騙的汪霞有心去追,又覺得單人鑽入青紗帳,就像魚兒跳進水,想再撈上來可不那麼容易。」這個胖傢伙是幹什麼的?敵人的密探?要是敵人的密探,這村就要出問題!」她背倚柴草垛,瞅望對面的高粱地在捉摸。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垛後傳來:「是誰又到這裡來了?」她扭頭一望,高興地喊了句:「魏強!」興沖沖地迎上去,魏強張口就問:「你沒見到這柴草垛裡鑽出個人來?」 從魏強、賈正、趙慶田、李東山等人嚴肅的神色上,她明白了剛才在自己面前溜走的不是個一般的人,忙說:「看見了,他已經鑽莊稼地跑了。」 「跑了多大會兒?沖哪個方向跑的?」 汪霞手指前面的高粱地:「就從這跑的,時間不大。」賈正二話未說,就帶著幾個人追下去了。 魏強告訴她逃跑的那個人就是「哈叭狗」。 汪霞悔恨自己不認識這個哈叭狗,也羞愧不該讓這個自己已經看出的壞人,在槍下逃脫了。愧悔交加,她的心裡像灑上了一層胡椒麵,又火、又麻,辣乎乎的疼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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