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六一


  汪霞今天也很激動,她熟練地從櫓子槍裡退出頂上膛的子彈,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瞅瞅劉文彬,望望魏強,歡欣地接著說:「群眾一見到你們這些拿槍的,就歡喜得不得了;又聽說你們就是崩了老松岡,敲死侯扒皮,砸南關車站,專和夜襲隊、劉魁勝打交道的武工隊,恨不得跑上去摟著你們親親。沒見那個坐在我身旁的抗屬大娘,她非讓我告訴隊長是誰。等我偷偷地指點給她,又非讓我領她見見你。可好,會一散,你們就拿了腿。哎,小魏,」近來,汪霞也開始叫他小魏了。「我問你,你和馬鳴熟識嗎?」

  「你說的是剛才唱《八路軍進行曲》的馬助理員嗎?不熟!」魏強搖搖頭回答。

  「小隊長,汪霞同志在會上唱的那段《拴不住》①,你說比火線劇社的路玲怎麼樣?」賈正見他們在一邊說話,想開個玩笑。魏強那裡知道賈正的用意,就隨話答音地說:「行,我看蠻好!」

  ①晉察冀邊區在抗戰時期演出的一出新型歌劇。內容是新媳婦送新郎參加子弟兵。曾在邊區,特別在冀中流行一時。

  「當然蠻好啦!你說她那表情,她那聲韻,特別走到你跟前唱的那句『我為你作一件新衣裳』,那水準簡直不亞于劇社路玲的表演;假如你真扮二虎的角色,那可真……」賈正立在地上,加動作帶表情地說完,脖子一縮,鬧了個鬼臉,弄得魏強臉兒刷地紅起來。他想說話,剛一張嘴,就被人們的笑聲頂撞回去。汪霞假嗔著緋紅的臉,罵了他一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就跑到外屋去了。

  在這種地區,能夠開一個黨政軍民都有的小型聯歡會,宣傳「減租減息」和「擁軍優屬」,幾年來還是第一次,會的規模雖然很小,卻給了人們很大的鼓舞。群眾在會上宣誓似地保證擁護軍隊,支援軍隊,讓所有的抗日軍人家屬都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

  劉文彬、汪霞、魏強和武工隊員們也非常興奮,他們交談著聯歡會的情形,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停了片刻,汪霞拿著一封信走進來,遞給劉文彬:「農會王主任來的信,他說近來天冷,吳區長咳嗽得更厲害了,勸他休息,他不聽……」

  「這個同志,工作起來就不要命,麥熟時,工作累得吐了血,養好了就忘。你當面勸他,他多會兒答應得也蠻好,一離你的眼,還得依他的老主意。唉!」劉文彬看完信,沒辦法地長出了一口氣。

  魏強搔搔頭皮說:「環境好點了,叫他去分區休養個時期。」

  「叫他休養去?你說破大天也怕不行!那個擰脾氣,恐怕徐同志說他,也不一定聽。」汪霞對吳英民光工作不注意身體的勁頭,又氣又恨又疼得慌。「我看,乾脆別給他工作,看他怎麼辦。」

  「嗯,這也是個辦法。」劉文彬點點頭,稍沉吟一下,「不過,眼下減租減息的工作,上級要咱們在舊曆年前全面開了花,讓農民都過個好年,他不去獨當一面,又讓誰去?」「叫馬鳴去。」魏強插嘴道。

  「快別提他了。」提起馬鳴,像紮了汪霞的肺管子,她鼓起腮幫子說道,「他不單光說不作,他那作風在什麼地方也不受歡迎。會上,你們沒瞧見他那涎皮賴臉的樣,群眾,特別是青年婦女們,誰拿正眼瞅他?《八路軍進行曲》是支多麼莊重、雄壯、激昂的歌子,叫他油腔滑調地唱成了什麼啦?叫人聽了脊樑骨發冷,直想吐。有些堡壘戶背後跟我念叨,說他的行為作派真不像八路,說老實話,影響太壞。日子長了,為他,群眾會對我們有意見,應該想個辦法。」

  「唉,出身不同麼!舊社會的毒中得挺深;不過年歲不太大,可以教育好的。」劉文彬對馬鳴不是不瞭解。馬鳴出身在一個破落的地主家庭裡,屬於大少爺之列,從小養成一種輕浮作風,工作很不踏實。他的毛病是不少,但是,他能在這種地區,黑夜白日咬牙堅持,這點,也就不簡單了。所以,劉文彬認為汪霞的看法有點片面、過火。「如今,凡是願意抗日的人,咱們都得設法團結。馬鳴是缺點一大堆,人家終究從家裡走出來,直接參加了抗日工作。憑這點,咱就應該好好團結他,咱們要用模範行動來影響他。十個手指頭不一般齊,對這樣的同志一定要耐心。當然,見到錯誤不批評、不鬥爭,一味的遷就也是不對的。這點,吳區長作得很好,將來碰對機會我也和他扯扯。思想改造是個最艱巨細緻的工作,如同給病人吃藥,吃少了不頂事,吃多了還會砸鍋。絕不能看成像眨下眼吹口氣那麼容易……」

  魏強對馬鳴本來不熟悉,見他在會上以不嚴肅的態度唱《八路軍進行曲》,就有個不大好的印象;如今,又聽汪霞這麼一說,對馬鳴的印象就更不好了。但是,聽過劉文彬的話,他又覺得句句說得有道理,從心眼裡同意。他沒吱聲,只是吸著他那自卷的紙煙,一直聽下去。

  二

  有武工隊在,在敵人「明朗化」的保定周圍,一樣能推行抗日民主政府的各種政策。這兩天,保定東南各村的農民,都暗地裡醞釀減租減息的事。不少村莊的地主富農,見到農民的勁頭挺足,也聽武工隊宣傳過減租減息,再加上膽小怕事,都自動打了退堂鼓,老老實實按照抗日民主政府的法令減了下來。不過,個別村莊還有地主扯皮耍賴地朝後拖。范村因為有地主周敬之,所以拖得更厲害。

  周敬之家裡擁有土地三百多畝,是範村的首戶。範村二百多戶人家,半數以上租種他的土地。事變前他家沒有在官面上混事的人,現在也沒有混偽事的。不過,早先有幾門親戚在官面上,如今,也有兩門混偽事的親戚。像劉守廟的偽大鄉長黃新仁就是其中的一個。憑這個,周敬之雖說從沒有在村裡幹過事,如果事事不和他商量,就很難行得通。他在村裡說句話,出個主意,都像板上釘了釘。所以村裡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周大拿。

  周大拿到現在還拿著村裡的一些事,村裡的地主和富農,大多看他眼色行事,因此,村裡的農民抬不起頭來。以往,武工隊不瞭解他的政治面目,再加上範村是個大村,人煙多,離敵人近,所以在這個地區活動快一年了,一直沒有住下過。汪霞分配到北社區,範村也在她的工作範圍之內。她曾傍黑子去,傍明子回來地到範村工作過幾夜,向地主富農們談過減租減息對抗戰有好處的道理,也和農民們談過作好了減租減息人們有多大光沾,生活有多大保障的道理。

  地主富農們都眼睛瞅望周大拿的舉動。周大拿一說:「擁護,減減減!」其餘的也就八哥學話似的:「減減減!保證執行政府法令減下去!」別看嘴裡答應得蠻好,就是光說不動;對農民們談了,農民們一百個贊成,待推選代表向地主們去辦交涉時,那可就難了,都比上法場還怵頭!推選了誰,誰也是藉故向後瞅。結果,她費了九牛二虎的勁也沒作出點眉目來。為這事,她愁得有兩天光喝水,吃不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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