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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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劉文彬他倆朝逃跑的黑影追了去。他倆越緊追,前面那條黑影子跑得越快;黑影子越跑得快,他倆就越拚命地追。保定南關乾義麵粉公司洋樓頂上的兩條巨大的探照燈的光柱,離他們越來越近了。雪,像絹羅篩出的麵粉,唰唰地朝下落。劉文彬、趙慶田冒著滿頭大汗,踏趟著沒腳面的深雪,繼續朝前追。 「日你們姥姥!你們再追,咱就一塊死!」前面的黑影,突然站住了腳步,雙手緊握一個看不清的東西,扭過臉來,任什麼不怕地張嘴就罵。別看個頭不太高,聲音亮得好像那古廟裡敲響的銅鐘;態度非常嚴峻,活像個凶煞神。 從聲音到體形,都引起劉文彬他倆的好大注意。劉文彬腳步站住,貿然地叫:「你,你是咱小禿?」 小禿稍一愣神,像迷路的孩子見到了親人,迎著劉文彬他倆跑去,土坷垃一絆,跌倒了,哇地一聲哭起來。 他倆湊到跟前一看,小禿手裡緊握一顆蓋子揭開、拽出弦來的手榴彈。「孩子,別哭!」劉文彬左手一扶,將小禿的上半截身子攬在懷裡。「禿子,你爹呢?」 「我爹他,他……他准是在回來的道上,讓夜襲隊給打死了!」小禿哽咽地說完,將流滿淚水的臉兒朝劉文彬胸前一紮,又抽抽嗒嗒地哭泣開了。 劉文彬右手擎著駁殼槍,用左臂將小禿抖動的身子往懷裡緊緊一摟,閉緊嘴唇,眼望夜空裡飄灑的雪花,紋絲不動;沉默了片刻,才叫小禿領著到洛耿犧牲的地點,把洛耿的屍首悄悄地掩埋上。這時,附近村莊已傳來雞啼,棉絮般的大雪,讓風卷刮著,撲打撲打地降落下來,降落在遼闊的冀中大平原上。平原裹在一片銀白之中。劉文彬撫摸著小禿的腦袋說:「走!跟我去。咱們一起給你爹報這個仇。」 小禿回頭瞅瞅父親的墳頭,拽住飛了花的棉襖袖子,狠勁抹去眼上的淚水,咬住下嘴唇,仰頭望著劉文彬點點頭。 【第十七章】 一 「禿子,今天城裡有什麼新聞哪?」賈正見郭小禿向魏強彙報完情況,親熱地把小禿拽到自己跟前。 趙慶田從灶膛裡拿塊燒熟的紅薯,燙得兩手來回捯換,嘴裡一個勁的「噓噓」。「來,禿子,二一添作五!」說著用勁一掰,熱氣騰騰的、瓤兒紅紅的一大塊紅薯遞給了小禿。郭小禿接過來,張嘴鬧了一大口。 別看小禿十五六歲了,由於身子骨長得單薄,看來倒像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根據他這個不太顯眼的孩子勁頭,再加上他很熟悉保定的地理,就讓他當了偵察員。武工隊的人們都非常喜愛他。白天,小禿每次出去前,人們總把焦黃、香脆的小米麵餅子留出一個,讓他帶上;晚上,熱乎乎的炕頭讓他睡;夜行軍時,總有專人照顧他。 開始,他心裡還是想爹,有時還偷偷地哭鼻子;以後,見到人們都像老大叔、老大哥似的疼愛他,也就漸漸地好了。他每次偵察回來,總是要念叨念叨自己在外邊見到的稀罕事。有些事經他一學說,真把人們樂得前仰後合,捧著肚子直不起腰來。今天,賈正一問,他咬了口燒紅薯,像講評書似的又說開了:「我到南關車站上溜了一趟。在車站上,就聽到一堆警務段們念叨,昨天晚上,劉魁勝可吃了個大虧。」 「咱們又沒揍他,他吃了誰的虧?」辛鳳鳴揚頦打問。賈正見到辛鳳鳴又插話接舌地問起來,不耐煩地說:「睡不著你聽著點,幹什麼又來審案子?」 近來賈正說話直出直入,確實給辛鳳鳴好大的不愉快,雖然沒說出來,心裡也真的有些意見。今天聽賈正一噎嗓,以往的事情都勾起來了。他想起賈正臉紅脖子粗地批評胡啟明,他想起自己多嘴問事,遭他的白眼、頂撞……憋在肚子裡的話,一下都湧到舌頭尖。他正想發作,不料趙慶田卻搭上腔:「問不問,一猜就准。准是在鐵道西,讓保滿支隊揍了一傢伙!這一回又傷他哪裡啦?」趙慶田蠻有把握地猜了起來。他一面是取樂;另一方面也是怕賈正和辛鳳鳴頂撞起來。「你說錯了!」小禿連皮帶瓤地吃完手裡的紅薯,接下去說,「他這一回是吃的日本人的虧!」 「劉魁勝不是老松田瞧得起的紅人嗎?」「那他怎麼吃了日本人的虧?」「是哪部分日本人窩的他?」「到底是怎麼窩的?」劉魁勝挨了日本人的窩,人們都覺得是宗稀罕事,也就七嘴八舌地問著朝前挪蹭。魏強、劉文彬都撂下手裡的工作,鼓起了眼睛,也等待小禿學講劉魁勝吃虧挨打的這碼事。 原來,這些日子,劉魁勝拋開哈叭狗的老婆——二姑娘,在平康裡和一個剛由天津來的、名叫「貴妃」的妓女泡上了。「貴妃」年紀不大,道行卻不小,再加上人材、口才都有,不論什麼樣的男人,只要一接近她,她就像一貼膏藥似的把人粘住,想揭都揭不下。在風月場中堪稱魁首的劉魁勝,一瞅見「貴妃」,口水饞得就流出三尺長。「貴妃」頭一遭遇上劉魁勝,就像熟習自家孩子似的把劉魁勝的脾氣、秉性摸了個透,然後投其所好,甜哥哥蜜姐姐地施展起自己的技能來。開始,劉魁勝還能戳住點個,以後就暈頭轉向,連東西南北也分辨不清了。每次出發回來,就朝平康裡跑,好像「貴妃」手裡有條線兒扯著似的。 劉魁勝包下了「貴妃」,有些人很吃醋,但他是日本憲兵隊長的大紅人,手下又掌握一班殺人不眨眼的夜襲隊,所以都只敢怒而不敢言。天長日久,有些人還是想辦法要鑽個空子去接近「貴妃」。 保定南關車站的站長是個日本人,名字叫小平次郎。他還兼著警務段長的職務。小平次郎在這一彎子是一霸,厲害得出奇。無論黑夜白日,他想到誰家就到誰家,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從來就沒有人敢攔擋。他這人喜歡吃順,車站裡的人們也就投其所好,說話做事都順他的竿子爬。每當有人給他臉上搽粉抹俊藥時,他眼鏡後面的一對母狗眼,歡喜得立刻擠成一條縫,這時候,你求什麼都好辦。小平次郎手底下有個副段長,名叫萬士順。這是個幫虎吃食、百依百順的壞傢伙,什麼事他都順著小平次郎的意思來,同時也是個拚命抓錢的手。因為他過於貪色,夜夜濫嫖,儘管敲詐勒索得不少,剩在口袋裡的倒不多;越剩得不多,越編著法地抓,倒楣的自然又是周圍的老百姓。 自從平康裡來個「貴妃」,萬士順就日夜地盤算找接近的機會。但是「貴妃」紅,嫖客多,總靠不著邊兒;又讓劉魁勝一包占。他的欲望更達不到了。貪色的欲火熬得他比遭任何罪都難受。後來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踏進了「貴妃」的房間,但還沒容得張嘴說話,劉魁勝那熊掌般的大巴掌,左右開弓地扇了他個南北不認識。他雙手捂著熱乎燎辣的雙頰,壯壯膽子地揚起腦袋來說道:「有話好說,你幹什麼動手打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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