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五五


  「讓我先瞅他一眼去!」趙慶田從腰裡拽出駁殼槍,放輕腳步朝洛耿家走去。路上,他看見亂七八糟的腳印都是和他走的一個方向,等他快接近洛耿家的院牆時,發現這些腳印,也多半是朝洛耿家走去的。「噫!這是怎麼回事?」他腦子連打了兩個轉,身子比猴子還靈巧,朝北面一縱,躥到洛耿家斜對門的一個黑梢門跟前。

  他怕裡面有埋伏,雙手用力輕輕地推了兩推,跟著後背貼在門上,臉兒轉向了郭洛耿家的柵欄門口。他借著秫秸寨籬門的空隙,朝院裡望過去,心想:「夜襲隊難道又還了陽?難道他們發覺洛耿是我們的『關係』,想演出守株待兔的戲?要不,為什麼有這麼多的腳印?為什麼腳印都是奔他家去?」

  洛耿家的院裡並沒有什麼動靜。正猜疑中,忽聽背靠的黑梢門響了一下。他朝旁邊輕輕地跨了兩步,端槍剛回過頭來,黑梢門的小角門猛地敞開,一個手端駁殼槍的傢伙,邁出了一隻腳。趙慶田沒容他探出頭來,迎上去抓住對方的駁殼槍,一使勁,奪了過來。趙慶田的突然動作,嚇呆了敵人。敵人狂叫著朝後退,趙慶田沒容他動,啪!將他杵倒了。梢門裡邊一陣騷亂,槍彈隔著黑梢門,當當當地打了出來。同時,洛耿家院牆裡面隱藏的敵人,也都探出頭,猛烈地朝向趙慶田射擊。兩邊交叉對射,立刻構成個小火網。趙慶田不敢多停留,一個就地十八滾,從火網裡滾出去。待他立起,剛竄回劉文彬的跟前,敵人像群餓狗似的,亂哄哄地喊叫著追過來。劉文彬、趙慶田狠狠地揳出兩條子彈,又貼著牆根順原路溜出了村子。他倆剛跑到進村時站腳的那座秫秸垛的跟前,一條黑影,像只槍下逃出的小兔,不要命地朝東北方向跑了去。當時,把他倆跑愣了。

  「這兒怎麼又出來一個?」趙慶田驚疑地小聲問。

  「說不定是敵人的一隻眼,捉住他!」劉文彬說著,便和趙慶田像兩隻展開翅膀飛騰的老鷹,朝前面跑的黑影子追撲過去。

  三

  馬池村東一仗,打得夜襲隊好長時間不敢出城。劉魁勝在那次戰鬥裡,左耳朵被手榴彈削去了少半塊。雖說好了,卻留下個挨打的記號。他天天發誓賭咒要為自己的耳朵報仇,要設法給武工隊個樣子看,轉轉夜襲隊的臉。

  憲兵隊長松田,雖然為武工隊挺焦心,卻沒在臉上顯出來。劉魁勝吃了敗仗回去,他不光沒斥責一句,反倒直勁地安撫:「灰心的不行,跌倒了爬起來。你們《三國》裡的曹操,八十三萬大軍統統的完蛋,還是照常哈哈大笑的!你的,小小的失敗沒關係!傷的,慢慢的養;槍的,人的,我的統統的給!」

  劉魁勝對松田感激得真是涕淚交流,真想趴在地上磕個響頭,叫上幾聲親爺爺。有傷也不去醫院養,天天研究如何外出活動,如何對付武工隊。老松田還常親自來給他們講武裝特務的活動辦法。

  夜襲隊慢慢地恢復了元氣。他們像群脫掉毛又長硬翅膀的老鴰,準備再次飛到窩外去坑害人。

  下雪的這天夜裡,頭起更的時候,郭洛耿、小禿爺兒倆的懷裡各揣了一顆手榴彈,在指定的地點和過路的幾個同志接上了頭,由他爺倆領路,直奔五裡鋪村北鐵橋走去。當一列票車在鐵橋上面朝南開過去的時候,洛耿已經把幾個去山裡的同志平安無事地送過了鐵路。

  「爹,咱這又算作了件抗日工作吧?」小禿挨近洛耿,又天真又自得地問著。他右手習慣地伸向懷裡,又去摸那光滑的手榴彈木把。

  「是一件哪!全中國人要是都這樣作抗日工作,鬼子保准得早二年完蛋!」洛耿意味深長地說完,拽拽頭戴的破猴帽,蓋住凍得發疼的耳朵,用耍圈的棉襖袖子把胡髭上的雪冰擦掉。「禿子,你是小孩,在前面奔金莊走,萬一有個風吹草動的,咱好分著躲。」

  小禿點點頭,小腿緊蹬了幾蹬,加顛帶跑的一會兒把洛耿甩下一裡多地。他正在五馬三槍地走著,突然,在背後的道旁幾十墩柳子裡傳來不大的聲音:「站住!」嚇得他渾身一抖動。他扭頭朝後一瞅,一個提駁殼槍、穿便衣的人從柳子後面走過來:「你這邊來。這麼晚,上哪去啦?」

  小禿朝柳子後面一望,還蹲著三兩個人。他知道這是夜襲隊,心兒不由得咚咚跳起來。他想起爹告訴的:「遇事要長個心眼」,又想到走在後面的爹,腦子忙轉了幾轉,跟著,滿帶哭腔地大聲喊:「我爹他在……」

  「小點聲,嚷什麼!」走上來的夜襲隊用槍朝他腦袋上一杵,就把小禿的大嗓門壓了下去。

  「我爹在車站上頂晚班,媽叫我給他送乾糧去了!」小禿說著擦拭起眼淚來。夜襲隊瞅瞅他個子不高,奶聲奶氣的,也就沒再多盤問,腦瓜子朝東北角上一撥愣:「媽的,朝止舫頭繞著走!」

  小禿走去工夫不大,夜襲隊截住了郭洛耿。一個傢伙像對待小禿一樣,槍口對住郭洛耿的胸膛問道:「你是哪的?深更半夜胡串遊什麼?」

  夜襲隊一露頭,郭洛耿就覺得事情不妙。「啊!先生。」說著掏出了「居民證」。「我是馬池的!坐剛才那趟票車從京裡來。嘿嘿!」洛耿面前的夜襲隊,左手按亮褪進袖子裡的手電筒,比燒餅大一點的白光射照在洛耿手裡的「居民證」上。他很認真地瞅瞅上面的相片、家鄉住處、門牌號數和縣公署的圓形鋼戳記;隨後又照向洛耿的臉,洛耿一直微笑著。從「居民證」上,他沒找見絲毫的破綻;從臉上,他沒看出一點可疑的神色,頓時打消了對洛耿的懷疑:「走你的,奔止舫頭!」洛耿一聽說叫走,呱噠把心放下了。他認為自己是逃出狐狸嘴巴的一隻雞,連著答應幾個「哎哎哎」,踏著鋪滿白雪的野地,加快腳步朝東北角上走。走出不多遠,聽到背後影影綽綽地說:「……你怎麼不搜他?」

  「馬池的,剛從北京來,有什麼搜頭?」像是看「居民證」的那個傢伙的聲調。

  「那也得搜!把他喊住,去幾個人搜!」洛耿聽到末了這句話,腳底下加快了,聽到後面連喊幾聲「站住」,立刻跑起來。他一跑,夜襲隊也就不分點地朝他開了槍,一顆槍彈打中了他的左腿。在夜襲隊擠著疙瘩躥上來的時候,他知道怎麼也是個死,忙掏出懷裡的手榴彈,等兩個夜襲隊跑上來按他的工夫,猛地一拽彈弦,轟的一聲巨響,手榴彈爆炸了……

  夜襲隊從洛耿身上翻出那個「居民證」,唧咕了一陣,小跑步地來到了馬池,按門牌號數找到了洛耿的家。悄悄地跳進院牆,捅開門一翻,任什麼也沒發現。他們盤問鄰舍,知道洛耿家有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他們馬上聯想到路上遇見的那個自稱上車站上送乾糧的孩子。另外,估計還會有人來取聯絡,就偃旗息鼓地埋伏在洛耿家和對過的黑梢門洞裡。趙慶田一接近黑梢門,夜襲隊就發覺了。他們本想把趙慶田穩住,慢慢地開開角門,猛撲上去擒活的,沒料到,偷雞不成蝕了把米,丟了槍,還死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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