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四九


  賈正他仨知道捅了馬蜂窩,夜襲隊不會輕易地放過他們,三個人就一面還擊,一面朝南撤。敵人唔呀喊叫著,仨一團,兩一夥,一邊射擊,一邊緊追趕。

  劉太生跑著跑著,一個前趴虎摔跌在地上。

  「怎麼?」賈正竄上來問。「打著了?」

  「嗯,打著了!」劉太生左手捂住右邊的腰間,牙一咬,身板一挺,重新站立起來。

  「老邊,你攙架他,我掩護!」賈正嘴裡吩咐著。

  在黑夜的青紗帳裡,他仨左搖右晃地很快將敵人甩脫開,背後的槍聲也漸漸停下來。

  在金線河邊一塊方圓十幾畝大的高粱地裡,賈正、劉太生和老邊會合了。劉太生渾身發冷,感到傷口疼痛。他實在支撐不住了,就躺在潮濕的地上,額頭直冒豆粒大的汗珠。賈正解下自己的救急包,從中取出一粒止痛丸填到劉太生嘴裡,隨後給他綁紮傷口。每當繃帶纏到傷口處,劉太生就疼得渾身打顫,但還狠勁地咬住牙齒囑咐:「你給我纏緊點,纏緊了少出血!」

  一切收拾停當,賈正將劉太生的馬步槍朝身後一大背,肩頭扛上自己的槍,沖老邊說:「你攙架著他,我在前面開道!」老邊貓腰伸手去攙,劉太生後槽牙一咬,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爬起來,右手捂住肋下說:「五尺高的漢子,讓跳蚤彈了一下,幹什麼還攙著架著地鬧騰?走吧!」

  三個人串著莊稼地,慢步朝規定的集合點——西王莊趙河套大伯家走去……

  三

  魏強聽過賈正在新安村和夜襲隊遭遇的彙報,嘴裡雖沒言語,心裡卻老實的不愉快。他吹滅油燈,最末一個躺到炕上,由於思慮過多,好像喝過一大碗釅茶,總是久久不能入睡。他的兩隻眼睛骨碌骨碌轉個不停,一直瞅望那面灰糊糊的窗戶。

  賈正雖說四平八穩地倒在炕上,上下眼皮也沒有合上。夜襲隊的槍彈雖說沒打中他,卻給他上了一課。他心裡責備自己:「是藝高人膽大,有了輕敵思想?沒有啊!沒有為什麼工作完了,劉太生說句到廟裡抽袋煙,自己就跟了進去?發現夜襲隊為什麼要打一下?打了又該幹什麼?為什麼當時不用腦子,不讓腦子多轉幾個彎?……」他越想越覺得自己辦了件錯事,因此,心裡也越發難過。特別是他想到向魏強彙報完後,魏強光直愣兩眼地望著自己,雖說話語挺溫和,沒有批評一個字,但是,真比狠狠地訓斥一頓還難受。

  同志們雖說默默不語地瞅望著自己,一對對眼睛就像一雙雙利箭,箭箭都射中自己的心,真比直言批評還疼痛得厲害。「……我的過錯!我的過錯!」平常愛逗愛鬧愛說愛笑的賈正,今天,陷入了沉思,靜靜地仰臥在炕上,連個大氣都不願意喘出來。四鄰的公雞,像競賽似的歡叫著,窗紙由灰白逐漸地明亮了。人們像吃飯、喝水那樣習慣地迅速從炕上爬起來,抱著槍倚牆坐下。魏強、賈正雖說腦袋都感到脹膨膨的,睡意卻始終沒有來臨,隨著人們的起床,倒更精神了。

  魏強輕步走到外間屋,只見河套大娘站在鍋臺跟前,兩手托捧個白胖滾圓的東西在認真地拾掇著,仔細一瞅才看清楚。接著就說:「大娘,我說怎麼蘆花公雞今天不打鳴啦,鬧半天給宰啦!留它啼鳴該多好?」

  「可是給有功的人吃了肉,那不更好?」五十多歲的老人,別看牙齒掉了多一半,笑起來還是那麼爽朗、響亮。魏強很過意不去,說道:「我的好大娘,你怎麼這樣鬧?賈正說,『昨天黑夜,就麻煩你個手腳不拾閑』,今天怎麼又……」河套大娘見魏強兩手搓搓著,急得那個樣,笑聲更止不住了。她手指魏強說:「虧你是個領兵打仗的隊長,怎麼連大娘殺只雞都經不起?別說殺了雞是給受傷的人吃,就是慰勞給你們,也是理應合分啊!」

  大娘伸腳蹚起一大股柴禾,熟練地填到灶膛裡,回身走到案板跟前,抄起切菜刀,吭唧吭唧地剁起來,一隻挺大的肥雞,轉眼就變成了一堆紅棗大的肉塊塊。

  魏強沒有再說什麼,幫助大娘朝灶膛裡添了兩把柴,揣著顆不安的心走進了房東大娘的住屋,沒聲響地坐在劉太生的身旁。劉太生臉朝房頂,雙眼緊團,鼻翅均勻地扇動著,睡得非常香甜。魏強想抬屁股悄悄溜走,劉太生忽然睜開了兩眼,輕叫了聲:「小隊長!」左胳膊拄著炕,直胳膊挺胸地想爬起來。魏強急忙上前按住:「躺著吧,還疼不?」

  劉太生撩開房東苫在身上的被單,指點右肋下說:「這兒,沒有傷筋動骨,不怎麼樣。過個十天半月就會好!」劉太生話是這麼說,可他的傷口卻在一蹦一蹦的疼。根據眼前的環境,受傷的人是不能隨隊的。不隨隊,就要留在後方。這個所謂「後方」就是「堅壁」在群眾的家裡。「堅壁」在這種地區,三天兩頭有鬼子、特務、警備隊們來,真不如跟部隊活動好,除了這個,更主要的是他從來沒有和集體分開過,尤其長時期的分開,他更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因此,他生怕為傷把他留下,故意將疼說成不太疼,爭取隨隊行動。他說著話,眼睛死死盯住魏強,恨不得一下從魏強的臉上看出自己希望的結果。這點卻讓他有些失望。

  魏強根據劉太生的傷,根據夜襲隊的成立,根據這個地區的情況,前後掂量又掂量,也沒掂量出個更好的辦法來,不得不探詢地說:「就根據你這個傷,你認為跟大家一起行動好,還是找個可靠的房東『堅壁』起來好?」

  「還是跟大家在一起行動好,『堅壁』起來我可受不了。再說,我這傷,怎麼也比趙慶田那傷輕。別為『堅壁』我作考慮啦!」劉太生聽到魏強的話兒有點活口,心裡像吃了順氣丸那麼痛快,也就大膽提出了隨隊行動的請求。

  魏強沒有表示可否。他移坐在旁邊的一個杌凳子上,像個雕塑的石膏像,一動不動地在為安排劉太生思摸著。

  【第十五章】

  一

  自從劉魁勝領頭成立了夜襲隊,確實給魏強他們的活動增添了不少麻煩。原來,夜晚完全是我們的,現在似乎讓夜襲隊奪走了一半,出去工作時,都得把心提到嗓子眼;原來能夠由若干戰鬥宣傳小組分頭到各村工作,從有了夜襲隊,不得不集中起來有重點地突擊。對夜襲隊的詭秘活動,群眾怕得厲害,恨入骨髓。有的說:「真不知夜襲隊是什麼脫生的,說來比駕旋風都快;說走,眨眼就沒影,比泥鰍都滑!」有的說:「從穿戴到言談,樣樣都像本鄉本土的莊稼人,說話稍走點嘴就得上了當。」

  近來,魏強、劉文彬對夜襲隊的活動,也真費盡了心血。雖說警惕常掛在嘴旁上,攥在手心裡,但繼劉太生在新安村負傷後,接二連三地又出了些事,並且大小事情都發生在和夜襲隊打交道上。

  十幾天以前的一個黃昏,賈正背上半筐青草,拿把鐮刀,從張保公路西面和隊長聯繫回來,將接近公路時,就拋開大道,裝作砍草的,鑽進了沒人的莊稼裡。他正蹚著棉花地,準備朝剪了穗子的高粱地裡奔時,高粱地裡突然躥出三個人。有一個人戴頂窩頭草帽,穿件白褂子,其他兩人都頭箍羊肚毛巾,身著一套紫花衣。戴草帽的人兒,雙手朝腰間一掐,召喚賈正:「過來,過來打聽個道!」

  賈正止住腳步,眼珠朝對方轉轉,聽著語氣不對味。心想:憑他仨從莊稼地裡鑽出來,就一定不是好人,也就隨話答音地來了句:「你問吧,幹嘛非過去!』嘴裡說著,眼睛死瞅著對方動作,心裡在防範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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