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四五


  警備隊員們發現有人打死了侯扒皮,頓時個個全愣了神。待腦子轉過彎來,想串著人群溜逃,每個人的胸前都出現了一支烏黑光亮的短槍口。這一來,誰也不敢再動了。手裡的步槍,身上的彈袋,都緊忙地摘掉、解下,交給用槍逼住自己的人。

  魏強緊忙從口袋裡拿出折疊好的一大張寫滿字的白紙遞給趙慶田。趙慶田接住,掏出帶來的漿糊,邁過斷了氣的侯扒皮,把它——抗日民主政府判處侯扒皮死刑的佈告,莊嚴地貼在牆上。它向人民宣佈了侯扒皮的罪行。賣桃老漢一見侯扒皮被一個沒門牙的小夥子打了個腦漿崩裂、黑血直流,嚇得不知該怎麼辦。猛聽到魏強喊:「鄉親們,我們是八路軍的武工隊,我們打死侯扒皮是為的給老鄉親們報仇除害。你們……」

  他這才明白土匪般的警備隊員們,一眨眼都叫八路軍給拾掇了,立刻高興得從地上爬起來,躥到掙口袋的那個警備隊員跟前,奪過了錢口袋,揚手扇開了大耳光子。他一邊扇一邊罵:「叫你吃桃,吃桃,叫你們都吃黑棗!」老漢越狠勁地打,四周圍趕集的人們越高興,有些人高興得忘記了身在炮樓跟前,助威地呐喊:「狠勁打!都打死他們!」那個警備隊員讓賣桃的老漢打得手抱腦袋吱吱呀呀光叫喚。

  魏強、趙慶田、劉太生忙走上前去阻攔。魏強拉住賣桃老漢的手,勸解地說:「大伯,氣出啦,拾掇拾掇趕快走吧!」「不,同志,你給我槍,我崩了他個漢奸。」老漢臉色氣得蠟般的黃,張開大嘴喘粗氣。

  「對,崩了他!」「都崩了!」「拿刺刀挑了他們!」趕集的人們又氣憤憤地叫嚷起來。十個被俘的警備隊員,生怕落了侯扒皮的下場,嚇得渾身打哆嗦,緊抱雙肘擠成一團團。「讓我們帶走處理吧!鄉親們,該散散啦,呆會兒,炮樓上的會下來,保定的鬼子也會趕來的……」魏強再次提醒大家,人們聽罷,才紛紛收拾東西朝四處散去。賣桃的老漢挽繩穿擔子,將兩個筐子挑上肩,不知是感激還是痛快,笑著湊到魏強跟前,咬耳朵地說:「我叫傅洛廣,在傅村西頭住,有空到我家去!」末了,還囑咐個「一定!」等魏強點點頭答應了,才走開。

  魏強把趙慶田、賈正、劉太生叫到跟前,小聲地嘟囔兩句後,他仨串擠著趕集的人們,朝大街南口飛走。魏強和隊員們押著俘虜也奔向了街南口。

  魏強的腳步沒到街口,賈正手提支步槍笑哈哈地走回來:「小隊長三個傢伙,擒住一對半。這樣的熊兵,怎麼打仗呀?」

  【第十三章】

  一

  哈叭狗見到侯扒皮血葫蘆般的屍體,真是三魂嚇丟了兩個半。他回到自己的住屋,邁著方步前後捉摸,越捉摸越後怕。他覺得今天要不是受點窩囊氣,渾身不舒服,說什麼也得跟侯扒皮上了集。只要雙腳一踏到集上,也一定得走了侯扒皮的這條道。今天沒去,多少還沾了生閒氣的光,因此心裡暗暗感激二姑娘和劉魁勝。等轉過頭來一想,又覺得這也是該著的事。要不是鬼使神差,怎能讓我苟潤田把這場災難躲過去?這又證明自己的命大,將來有造化。

  不論怎麼胡思亂想,侯扒皮死後的慘像始終在他腦子裡盤旋著,他儘量想法擺脫,卻總難擺脫掉。從侯扒皮的死,又聯想到八路軍的武工隊。「武工隊的道行到底有多大?怎麼說來就真的躥了來?他們都是些什麼人?」他跟武工隊打過兩次交道,也聽到好些關於武工隊的神奇傳說。一想到武工隊,脖子後頭就冒涼氣。「怎麼把武工隊的凶勁打下去?」這又成了他盤算的主要課題。他想來想去,總覺得駐外勤不同駐在保定城裡,因此,就應該用軟、用緩來麻痹武工隊。在緩、軟當中,來抓武工隊的活動規律,把搜集的情報供給城裡,然後來個聚殲。他覺得這個法兒絕妙,蠻認為自己想的這個辦法真的實行起來,就像張開的大網,總有一天會把武工隊捕撈住。

  他很得意地將胖手朝自己肥厚的大腿上一拍,抬腿就去給上司打電話。剛走到門口,門外傳來聲「報告!」他趕忙朝後退了幾步,神態很鄭重地說:「進來!」等一個穿軍服、徒手的警備隊員進來向他敬禮時,他奇怪地「噫」了一聲,跟著問:「你怎麼回來了?朱印章。」

  「不光我,一過河,人家武工隊把我們都放回來了,還讓我們給所長你帶來一封信。」朱印章雙手舉著一封疊成三角形的信,朝哈叭狗遞過去。

  哈叭狗拆開信,眼不離紙地一口氣把信讀完,跟著,頭上出了一層冷汗。他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鋪上,眼又落在信紙上:「……兩月以前,在中閭曾留信警告你倆不准再繼續胡作非為,你倆偏將警告當成耳旁風。剛撤到黃莊,就來了個要紅松檁修炮樓的事。你再敢為買紅松檁向各村的老百姓要錢,侯扒皮的那條道兒也在等著你……」

  武工隊信裡的強硬勁,弄得他渾身光起雞皮疙瘩。他認為還是自己剛才的想法對,「眼下駐外勤,應該儘量做到軟、緩;在採用軟、緩的時候,再……」他冷笑笑,將信撂在床上,抬起頭,撩起眼皮來看看,朱印章還直橛般地站在當屋。哈叭狗離開床鋪,語氣平和地說:「你回去告訴回來的弟兄們先吃飯吧!」

  朱印章剛走出去,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嘁嘁喳喳的說話聲:「這真是想不到的事!怎麼八路來就沒有人知道?」「要知道了,侯隊長也不會落成這個結果!」「真是天有不測的風雲!」聲音越來越近,屋門一響,說話的人們都擁進哈叭狗的住屋。這些人都是黃莊周圍村莊的聯絡員。聯絡員們在哈叭狗的面前,有的嘬牙花,有的出長氣,都對侯扒皮的死表示惋惜,末了,大家將話轉上了正題。

  南村的聯絡員說:「不知苟所長知道不,俺村操辦買紅松檁的錢都叫八路弄走了,還把老保長也帶了去!」

  北莊的聯絡員道:「俺村的保長也叫八路帶走了,操持買紅松檁的錢,一個也沒剩!」

  傅村的聯絡員說:「八路軍真邪乎,不來便罷,一來村村都有,辦公人,買檁的錢兩樣都要,一起弄著走。」

  小黃莊的聯絡員說:「算啦,大年初一吃餃子,都一樣。現在請所長做主,看怎麼辦吧?」

  哈叭狗揚起右臂,用四個手指搔搔禿頭頂,呆了好一會子才憋出兩句話:「八路軍到你們村淨說些什麼?你們學學。」「八路軍說,誰要敢再為炮樓上買檁斂錢,就叫他走侯……侯、侯隊長那條道。」

  「八路軍說,村裡再敢為炮樓上要一個錢,他們知道了也是個算不清的帳。」

  「八路軍說,怕你還要,已經給你寫來一封信,讓你免了這個要紅松檁修炮樓的事,有這碼事嗎?苟所長。」

  「是,八路軍在俺村也說給你寫了一封信!」

  各村的聯絡員加油添醋地一念叨,鬧得哈叭狗心裡更發了毛。末了,他將信拿到手,裝成很老實的樣子說:「各位,侯隊長的死,應怪他自己素常為人辦事不檢點。我姓苟的到這裡也會有不檢點的地方。但是,我能改。武工隊的來信收到了。」他抖動一下信紙:「他們要我免去湊錢買檁修炮樓子的事,我可以儘量做。不過,這是上頭的命令。常說:『當官的動動嘴,當兵的跑折腿』。我和侯隊長都是聽城裡吆喝的人。八路軍告訴你們不准再斂錢;也有信給我,要我免掉這件事。我打電話跟上頭商量,儘量地照辦。辦了咱們都好,除了遇上八路軍的武工隊念叨念叨這碼事,可不能亂講;要是讓日本人知道了,咱們都吃罪不起。算啦,大家不哼不哈,就當沒有這碼事,回去吧!」

  哈叭狗順水推舟地這麼一鬧騰,聯絡員們看到武工隊出的這個主意,教給的這套辦法真的生了效,個個心裡都十分高興,於是,也就前擁後擠,滿帶笑容地離開了黃莊炮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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