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四六


  二

  敵人緊撤,武工隊緊趕;敵人撤過金線河,魏強帶領他的小隊,又在金線河的西側日日夜夜出沒無常地活動起來。有時鑽進保定附近一個村,召集起偽辦公人開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抗日愛國會,告訴他們支應敵人、哄騙敵人的辦法。有時,走到一個莊,把混偽差事、幹偽軍的家屬召集到一塊,談談國際國內形勢,說說中國必勝日本必敗的道理,要他們去勸自己家裡的人,不要真心給鬼子幹事,做事都留個後手。此外,撒宣傳品,教育炮樓裡的偽軍,開基本群眾會,建立秘密抗日政權……啥工作都做。掏特務、鎮壓漢奸更是他們的拿手好戲。連住在保定城裡的一貫道日本總壇主老松岡也都被擒出來,鎮壓在曹琨公園裡。魏強他們在這一彎子搞了個地覆天翻,鬧得鬼子六神不安。

  老松田雖然又組織過幾次「清剿隊」,領著劉魁勝一班殺人不眨眼的特務外出清鄉,剔抉過幾次,結果,比春天失敗得更慘。春天是費盡心機也看不到武工隊;眼下淨叫武工隊打個措手不及:不是在青紗帳裡迎頭挨頓打,就是屁股後頭挨上一陣子揳;要不就射來一陣密集的子彈,在中間攔腰一切截;等追過去,神秘的青紗帳,又把神秘的武工隊掩藏起來。這樣一鬧,老松田的心裡更竄火。

  近來,老松田又屁股不離皮轉椅,挖空腦子,費盡心機地捉摸對付武工隊的辦法來。從開春到秋收,在他這塊「確保治安」區裡沒有一天平靜的日子:小屯裡,千軍萬馬沒把一個武工隊員擒拿住;大冉村村南,一村中隊被吃去了三分之二;張保公路上的一百多輛運小麥的大車被截走;中閭的小麥一宿被運了個空;黃莊警備隊小隊長侯鶴宜的死……

  現在,武工隊還在一步步地朝市溝裡面搞,簡直快搞到皇軍的床鋪上來了。「這真是豈有此理的事!」松田想到這裡,微微地睜開合死的眼皮,心想:「用什麼辦法把這個武工隊吃掉?……」他左手攥攥右手,反過來,右手又去攥左手,越思摸越覺得劉魁勝推薦的黃莊員警所長苟潤田所想的辦法大有可取之處。他同意苟潤田所想的辦法;另外,他還要在這個辦法上再發展一步。他像落水者摸到了救生圈,眼睛睜開,右手狠勁往桌上一拍,自言自語地說:「就這樣做!」

  三

  「今天的情報有個研究頭!」魏強把手裡的一張紙兒遞給了劉文彬,「老松田怕明著磕青鼻子碰腫臉,又想從暗地裡撈撈本,真見他的鬼!」

  「松田讓鐵杆漢奸劉魁勝當隊長,網羅些亡命徒成立個夜襲隊,這說明他要在咱身上下些本錢,花些工夫!」劉文彬看過情報說。他覺得敵人組織了夜襲隊,武工隊的工作,可就會增加更多困難。「今後,不論咱武工隊,還是地方幹部,甚至村裡的群眾,都應該提高警惕,不然,要吃個大虧!」魏強沒答言,心裡也在捉摸夜襲隊這碼事。夜襲隊自然是夜間活動的隊伍,到底什麼樣?沒打過交道,光憑想是不行的。在這個地區活動,就像進深山打獵的人,處處得尋找野獸,時時還得提防野獸的襲擊。只有摸准野獸的出沒規律,才能下手獵捕它。

  武工隊員們聽到敵人組織起一班夜襲隊,也都相互說道開:

  「夜襲隊?名字怪好聽,誰知道幹起活來怎麼樣!」常景春撫摸著歪把子,抽著自卷的煙捲說。

  「什麼他媽夜襲隊,我看是野雞隊。遇上我,要不打他個唧唧嘎嘎滿天飛,我就不姓這個賈。」賈正立在當屋,指手劃腳地講。

  四

  天近半夜,魏強帶領一個戰鬥宣傳小組,來到了範村。範村緊挨保定市溝,背貼高保公路,西面是鬼子的飛機場;飛機場北面,隔公路是「治安軍」和警備聯隊訓練新兵的兵營——老炮隊。要沒有青紗帳,老炮隊的營房,飛機場上的瞭望台,即使在黑夜,也能從範村看得一清二楚。範村離保定說八裡地,其實,出保定南門,過電燈公司朝前走幾步就是。它是出城來東南鄉的頭一個大村子。戶頭多,人也複雜,光在城裡混偽事的就有二三十個,村裡的大權掌握在地主周敬之的手裡。那裡我們的力量單薄,工作基礎很差,群眾想為抗日政府做些工作,也得偷偷地來。工作人員很少來這村,即便來了,從未過過夜。一般的工作任務,這村也能接受作一點,遇上比較重要的工作,像徵收公糧,貫徹合理負擔……就不行了。不是裡折外扣地講個價錢,就是拖著時間不辦。

  魏強幾次想來範村住一住,因為摸不清周敬之的面目,摸不透村裡的整個情況,所以也沒敢住。為了讓這村群眾都知道夜襲隊,提防夜襲隊,這天晚上,他們來到范村東南角的一個大場裡,這裡到處堆放著穀堆子、高粱垛、玉米轂轆、綠豆捆捆。他和劉文彬咬咬耳朵,等劉文彬帶領一個隊員朝村裡走去的工夫,便大步向一個看場的窩棚走來。

  「大伯!大伯!……」魏強見到窩棚裡睡著兩個上年紀的人,忙湊到他們耳根底下輕輕地叫起來。他耐著性子,一口一個大伯地叫,兩個看場人都像實聾子,繼續打他們的呼嚕,睡他們的覺。他輕輕地推了推左邊的老頭,這老頭呱噠幾下嘴巴,翻個身子又睡著了;他伸手去推右邊的老頭,同樣也不醒。魏強心裡明白,這兩個人都醒著,就是膽小怕事不敢答言。他把聲音放低,語氣放得更緩和,親切地說:「大伯,都別害怕,我們是八路軍的武工隊,上次在黃莊打死侯扒皮的就是我們……」這時,兩個看場的老人雖然鼾聲消逝了,卻仍不答言。

  村裡走出來三條黑影,步步接近了大場。

  魏強拋開看場老人起身迎上去,劉文彬和一個個子不高的人走過來。這個人叫劉連三,是範村的地下黨員。他見到魏強,熱情地握住手說:「魏小隊長,這一程子老沒來!我當你們走啦!侯扒皮是你們敲死的?」

  「是啊!群眾有什麼反映?」

  「人們不是自個許下的願,『打死侯扒皮,擺酒吃頓席』嗎?什麼反映?一個字:好!」

  魏強、劉連三和劉文彬說著話走到窩棚跟前。窩棚裡那兩個看場的老頭聽到劉連三的語音,早爬了起來。躺在左邊睡覺的老頭說:「這幾個同志可把我們老哥倆嚇了一傢伙。」睡在右邊的老頭摸摸嘴邊的鬍子,「我倆以為是城裡的夜襲隊呢!真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魏強將頭鑽到窩棚裡,笑乎乎地問道:「這會兒還害怕嗎?」

  「有連三在這,當然是自家人,怕什麼?」「沒有他來,你就是說破了嘴唇,恐怕俺老弟兄倆也不會吱聲。」兩個老頭說著就朝窩棚外邊挪蹭,魏強忙把窩棚口兒讓開。

  劉連三等兩個老頭趿拉上鞋子,忙湊到他倆耳朵底下,嘟囔了幾句。他倆一個朝村裡,一個朝村邊走去。走時,劉文彬忙追囑上兩句:「有一點沾那邊氣的人,也別叫來!」兩個老頭先後說:「這個你放心,別看上了年紀,也不能糊塗到那種地步!」「要叫的保准是些老實巴腳跟咱們一條心的人。」

  工夫不大,一條黑影又一條黑影,從村裡,從附近看場的窩棚裡走過來。見到魏強他們,個個心裡都甜絲絲地樂,有的摸摸隊員的槍,有的看看魏強的臉,摸也好,看也好,都不吱聲。本來都是拉鋤把子種地的莊稼漢,到這種場合卻像很有紀律的人,大家看了會子,都默默地脫掉鞋子,在屁股底下一墊,坐下了。不算小的平板光場,密密麻麻快讓人占滿了。

  劉連三把人們分成兩片,把魏強、劉文彬圍兩堆,開起小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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