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敵後武工隊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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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洛玉打開,辛鳳鳴、賈正、李東山……像看稀罕似地圍了一群。離近點的,低頭不語地端詳;離遠一點,踮起腳,向裡紮腦袋。紙上面記的不是字,淨是像孩子畫的畫兒。裡邊有的畫著一隻手,手旁邊挨著畫了長短不齊的三豎道;有的畫個大圓圈,裡頭還有個十字;有大的、長方的框框,框旁邊有橫的五道,豎的三道,末了又是橫的七八道;有……辛鳳鳴抬起頭來問:「大伯,你記的這是什麼?真是天文,咱看不懂。」 「大伯記的,大伯知道,你看懂看不懂的幹什麼?」賈正朝辛鳳鳴噎搡過去。 「算啦,讓大伯給咱講講吧。」趙慶田急忙答言解圍。「大伯講講!」「講講你這讓人看不懂的帳吧!」「講吧!」賈正、辛鳳鳴兩人的鬥嘴,人們都沒有理,都像小孩要聽故事似的要求大伯講那篇看不懂的帳。 「這個,別看你們識文斷字的人不懂,讓我這沒有沾過學房門的,拿起來一看就能說個明白。」大伯從桌上拿起紙卷來指點給大家:「這一隻手,三個豎道,是我在冉村挨了一撮毛三個嘴巴。為什麼三個豎道有長有短呢?那長道是記的他打我狠的那一下。這個大圈還畫個十字,是我過冉村橋哈叭狗要了十塊聯合票。這框框是記的磚;五橫道是五百,三豎道是三十,末了的七八個橫道,是零頭,聯到一堆是:磚五百三十七八塊……」大伯照紙上畫的,有來有去地給人們一解釋,周圍的人們都從心裡佩服,臉上露出了笑。 「同志們,帳,老百姓都左一筆、右一筆地記下來,怎麼個演算法?誰給我們作主,叫我們去算?就看你們啦。」李洛玉把小帳本重新用油紙包好,揣在懷裡,像渴望什麼似地沖著大家慢吞吞地說:「老百姓的心裡都知道,只要自己的隊伍過來,什麼難撕擄的帳也會找鬼子,找老松田,找『三害』算清的。」 李洛玉的話兒不多,分量倒挺重。話語裡的每個字,都撥響了人們的心弦。 屋裡,一片暫時的沉靜,武工隊員們都托出一張非常嚴肅的臉。賈正握緊拳頭地望著頂棚;趙慶田低著頭沉思;劉太生不眨眼地銼著後槽牙;常景春下意識地撫摸著歪把子;辛鳳鳴口問心:「你將怎麼辦?」李東山懷抱著槍呆坐著,望下房東大伯。房東大伯正用父親般的眼神巴望著每個人,嘴鼓蠕兩鼓蠕,又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有共產黨和抗日政府的領導,有你們的支持,有我們在,會找敵人算這筆帳的!」魏強揮動握緊的拳頭,像發誓似地打破屋裡的沉寂,「往後的日子長著哪!咱找他們挨個地算。算不清,重算;算清了叫他們還,一定都叫他們還清!」他代表大夥,表示義不容辭地把算帳的任務承擔起來。 【第六章】 一 春末夏初的時候到了。大地披上了綠裝,垂柳隨風輕輕擺舞,大葉楊嘩嘩地作響。 轉瞬之間,魏強他們單獨活動已經三個多月了。三個多月裡,雖然和楊子曾他們集中了幾次,但很快又分離開了。之光縣的邊緣地區,大部分村莊都留下了魏強他們的足跡;群眾的腦海裡,對武工隊也都有個粗淺的印象。沒有見過武工隊的人,淨當稀罕事兒背地裡打問;和武工隊接觸過的人,淨顯示自己的眼福,偷偷地傳播:「武工隊,一個人長短兩大件。」「人不多,機槍不少。」「個個都是能文能武的人!」「講起天下大事,都是一套一套的。」「小夥們年輕、俐落,『率』的出奇。」「人家都是左右開弓,打兩架盒子的手。」「個個都能百步穿楊。」 後來竟把武工隊的隊員描繪得簡直像《七俠五義》裡邊一些來無影去無蹤的人物。真是越傳越神奇。這些神奇的傳說,就像氾濫的春潮,在四面八方蕩來蕩去;也像春天的和風,向著苦受嚴寒的人們身上吹送,人們身上暖和了,心房也被震動了。 武工隊神出鬼沒地活動在保定市郊,晝伏夜出地和敵人周旋,弄得各個據點、炮樓的敵人,真有點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的。鬼子的憲兵隊逼著村裡的秘密情報員趕快搞武工隊的活動規律;警備隊的聯隊部和「治安軍」十四團,也派密探下鄉去偵察。情報來得不少,也組織過幾次「聯合清剿隊」下鄉清鄉、討伐。不管心機費得多麼大,路兒走得多麼遠,想見到武工隊的影兒,那可是難上加難。 保定的日本憲兵隊長松田少佐是「聯合清剿隊」的指揮官。因為出去幾次什麼都沒有抓來,心裡挺煩躁,對送來的情報也就不大相信了,有時竟指著情報狂罵:「廢紙的、騙人的一堆鬼話。」他表面上是這樣做,心裡卻另打鬼算盤。他常獨自望著地圖沉思,一思索就鬧個大天亮。 黃莊有個五截子高的大炮樓子,一天晚上,魏強他們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在炮樓跟前住下了。 「嘿嘿嘿!你們看那個花貓……」李東山像個孩子看到稀罕似的,手指點炕頭上蹲坐的小花貓。小花貓舌頭舔舔右前爪,不停地刷洗它那毛茸茸的虎頭臉。 趙慶田把小花貓攏在懷裡,抽出一隻手來撲拉它那細柔光潔的皮毛。小花貓在他的懷裡,眯縫眼睛,呼嚕呼嚕地發出鼾聲。 「這小傢伙真有意思。」李東山喜愛地湊上去,也撲拉了兩把。 「你說貓洗臉有什麼講究?」辛鳳鳴像考李東山似地問。「咱不知道。你這『訪員』聽得多,見得廣,給咱講講吧。」「用他講?正定府到天津,整個冀中,誰不知貓洗臉主有客來!這是老年人的媽媽論,沒有人信啦。」賈正搶著說。「你知道,你知道,知道怕你偷吃了。誰問你啦,真仨鼻子眼多股子氣。」辛鳳鳴戲謔地說。 大夥說說笑笑逗著小貓,魏強卻紋絲不動地瞅著油燈在靜思。劉文彬趴在對面桌上,借著燈亮,刷刷地在個本子上寫東西。 「劉太生怎麼還不回來?……」魏強一見劉文彬合死面前的本子,便好像自問自地小聲說。 「人熟地熟,不會有什麼閃錯;不過,倒是該來了。」劉文彬邊說邊把鋼筆擰上帽,送給魏強,順便說了句:「你這筆就是好使,誰丟了也得心疼一陣子。」 後山牆忽然傳過咚咚咚咚四下微弱的音響,人們愣住了。跟著,又敲響了三遍。劉文彬聽敲過第四遍時,說道:「看,有人和我聯繫來了。」便從炕上跳下來,朝院裡走去。 「你看,客人來了吧。」辛鳳鳴用胳膊肘搗撞了下頭靠他肩膀呆著的賈正。 「你不用拱,客人來,貓也不會知道。」賈正掀開眼皮,腦袋也就離開辛鳳鳴的肩頭。 「我也沒有說貓知道。」 「那你幹什麼問我?」 門簾一動,劉文彬領進一個二十來歲的婦女來。胖乎乎的中等身材,長得挺四稱;一張白光光的臉兒,鑲有亮晶晶、水靈靈的一對大眼睛;再讓長長的睫毛一配,忽閃忽閃的活像兩顆星;鼓鼻樑,尖下巴頦,不說話也托出副笑模樣。頭一眼望到她的賈正,心裡嘀咕:「我在哪兒見過她。」李東山也覺著有點面熟。趙慶田拿眼角一掃,也在尋思見過的地方。「來,我給你們介紹,這是汪霞同志,這是……」劉文彬手指魏強,話沒有說出,魏強早蹦下炕來:「汪霞同志,我們認識,就是沒有說過話,名字更不知道。」 「是認識,你是魏小隊長,我也不知道名字。」汪霞說到這,臉上泛起兩朵紅暈,輕快地笑起來,「名字沒有記住,我可記住護送我們過路那天,你瞪我那一眼。」 一句話把大家說笑了。 賈正、趙慶田、李東山也都想起去年臘月護送那起幹部時見過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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