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畔(83)_田原

八三

　　「今晚，因為家裡來了一封信，幾個臭娘們鬧家務，我還沒伸腿，便搗弄著分家，這家當是我赤手空拳掙來的，怎麼會不心煩難過……」

　　「就在這個當口，大哥您來了，當時我自己也不知道胡說了啥，只一個勁的頂撞你。等你走後越想越不對。本來要騎馬去陪禮，我想你是個急性子，事辦不完睡不著，乾脆就在棚子裡等，大哥！」淒淒慘慘的喊著：「該殺該剮全聽你了，你要是念及結拜之情，枕頭下麵有傢伙，給我個痛快！」

　　王二虎心裡濕漉漉起來，他看出油輾子的誠心和實意，「天底下」人與人之間以心換心，油輾子到底被赤誠所感動。所表現出來的，只差把心挖出來了。

　　王二虎饒恕了他，為了尊嚴仍橫裡橫氣的問：「工錢呢？」

　　「我早就打算好了，天一亮我和你一起進城，去對佐佐木先生說，把工錢先發出來，尾子等全部完工算清。萬一佐佐木先生不允許，兄弟也有辦法，回家拿出來墊。我絕對把大哥的名聲擺在當頭，錢又算得了什麼。再說為那幾個臭娘們，爭那幾個臭錢，這種臭窩囊氣，我也受夠了……」

　　「起來！」王二虎心寬鬆了，一切發展超過預期打算。

　　「大哥，你得換衣服，喝酒，不然我不起來。」油輾子執拗的：「你在雨裡跑來跑去，不把身子保養好，我這當兄弟的還是人嘛？」

　　「——」王二虎內心濕漉漉勁兒，沖到眼角，他想：「媽個巴子的，今天下午晚上真喪氣，只知道要掉眼淚號喪。」他無可奈何的說。

　　「好吧！」先扯過衣服來換了，看看油輾子還跪在那裡，只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油輾子起來了，但是少磕了一個頭。王二虎仍很滿意，認為誤打誤撞，拜了這個把弟，並沒有看走眼。

　　兩人坐下吃起來，經過這一鬧和折騰，胃口都不好，吃不下去，也喝不下去。

　　窗外的雨小了些，草原上漸漸亮了，又是一天開始。小廝送來洗臉水和準備收拾桌子，門外傳來一片嘈雜聲。

　　兩人向外一看，是第七區的全部工人，七八十位元，冒著雨，腿上腳上滿是泥漿，杠著提著鐵鍬，越野而來。

　　油輾子忙抽身回去，準備摸夥，王二虎一把抄住他的肩膀。

　　「把話說清楚就行！」

　　「這些是群蠻牛，有時不聽呵呼。」

　　「有我！」

　　王二虎先走到外面，老工頭從人群中擠出來，站在前面。他們來得太早了，可能王二虎走後便沒睡，走了二三十裡路。

　　「不是約的正午嗎？」王二虎問。

　　「孩子們不放心，怕你出事。」老工頭，一雙眼轉動著探視周圍，有沒有槍手。

　　「老二，你出來，對大夥說清楚。」

　　「好！」

　　油輾子咽了一口口水，他沒敢出來，仍站在門口，用發抖的聲調說：「各位，錢一點也不成問題，我這就和我的結拜大哥——王工頭去城裡提錢。不過，大家得寬限一天，明格中午一定發。」

　　「騙人！」

　　「我擔保！」

　　王二虎擺動兩手，叫大家別嚷，然後向工人走去，老習慣的拍打著胸脯：「一切我擔保！」

　　「你們得相信我大哥！」油輾子的聲音忽然大起來了，也清楚起來了：「我把所有的錢，都交給我大哥，由我來發，總信得過了吧？」

　　工人們交頭接耳，發出一陣「嗡！嗡！」聲。王二虎拉老工頭，讓他到裡面吃一點。

　　「不了，看到你平安無事，我就放了心。」老工頭，雙手成筒形，大聲喊著：「統統回去啦！」

　　工人像一群羊，老工頭如同牧羊人，都很聽話的向回走。老工頭沒走幾步，又回來抓著王二虎的手，低聲說：「小心點，命不是白撿來的。」

　　「大爺，我現在才知道，咱的老兄弟不是壞人，你放心。」

　　「這就好。」

　　老工頭隨在工人後面走遠了，油輾子罵起來：「太胡來了！」接著又一本正經的表示：「胡來是胡來，他們都是大哥的心腹，你真成！」伸出大拇指。

　　王二虎頂上高帽子，並不陶醉，相反，他感到慚愧，上次把事沒弄好，但願這次別再出岔子。

　　「走吧！」他催促油輾子。

　　「好。」油輾子立即答應，吩咐小廝備馬，拿帆布雨衣。

　　兩人在泥濘的道上，向城裡走去。

　　「你袖箍子帶了沒有？」油輾子問。

　　「帶那個幹啥？」

　　「萬一到我家裡去，碰上保衛團，他們不敢亂來。」油輾子笑了笑：「其實，社長家裡多的是，可以拿一個帶上。」

　　「真有那麼靈驗？」王二虎不太高興的問。

　　「賀三成和王江海就想捧著佐佐木的屁股親嘴。」油輾子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剛過晌午，兩人到了城裡西馬道街，油輾子在客廳裡找到佐佐木的大保鑣，忙嘰哩哇啦說了一大堆洋話。大保鑣面有驚慌神情，扯著油輾子向後院走，油輾子回過頭來說：「在客廳等我。」

　　矢崎和小川出去丈量土地，還沒有回來。客廳裡只有一個小廝，沒有別人。

　　幾個高大的鐵甲萬還擺在那裡，王二虎想：這種傢伙裝鈔票，裝銀元，盛的真多，要是發錢，恐怕一隻都用不了。

　　接著他又想，東洋人真大膽，把錢放在家裡，只有一個保鑣，不怕紅鬍子。要是換了當地人家，財帛露了白，早被搶或者架票了。

　　他跟著大青龍小白蛇那一陣子，在柳條通，沒見他們做過案。紅鬍子不會那麼乾淨，要是有內線告訴大青龍，佐佐木家中有許多錢，恐怕大青龍會來一票。

　　「混帳！」想到這裡，王二虎不禁咒駡自己，不管怎麼說，佐佐木是自己的東家，吃裡爬外的事不能幹。還有，更不能在柳條通住一陣子，也沾了紅鬍子味兒，見財起歪心。

　　他看小廝那雙眼，咕碌的注意他。為了表示心地坦蕩和關懷，他問道：「老疙瘩，這些鐵傢伙裡裝的東西，你要留神啊！」

　　「我看，不當個屁用。」小孩子老三老四的沒有總工頭棚裡的小子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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