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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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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談論間,聽見遠處傳來「得得」的馬蹄聲。二個人忙把傢伙掏出來,迎著月色微光,漸漸看清楚只有一匹馬奔來,騎馬的人上身向前傾,幾乎伏在馬背上,姿勢很特殊,他們一看便知道來的是誰,都把槍收起來。 老三已經過來,馬兒氣喘噓噓,老三用力勒韁繩,馬前蹄躍了幾躍才停住。 「怎麼樣?」大青龍問。 「我走了,他們才出來亂開槍。」 幾個人再重新向前走,到了渡口,渡口系著渡船。六個船夫蹲在江邊吸煙,看他們來了,都站起來。 渡船是用兩條船拴在一起,上面鋪了厚厚的木板,非但可以運人員馬匹,甚至汽車也能開上去。 他們把馬牽在船上,六個船夫用長長的篙子撐著離了岸。撐船的時候,把篙子頂著肩胛,身子幾乎伏在船板上,一步一步用力撐著。 先把船往上流撐,然後再順著水流,邊撐邊浮最後恰好到了對面的渡口。 下船的時候,小白蛇丟在船面上五塊大洋。 「謝謝白姑娘,」一個年紀大些的船夫向他們作揖,等他們上馬快要離去時,又特別大聲說:「各位請放心,任何人問,我們都說『不知道』。」 這次是小白蛇領頭,走的並不快,可能耽心跑得太快了大青龍受不了。 在天亮的時候,到了劉家窩鋪,劉家窩鋪同別的屯子一樣,有著高大的寨牆,炮樓子。寨裡的人發現他們,十幾匹馬從寨門裡沖出來,前來迎接。 他們穿著黑色棉襖,或琵琶襟褂子,腰中有的紮了九龍帶,有的紮了腰帶,都是插著兩支「二十出」,紅綢或黃流蘇拴在槍把子上,隨風飄蕩。 離著大青龍還有五六十步遠,便都下了馬,站在道路兩旁,恭恭敬敬的等大青龍等過去,並且大聲嚷著:「大掌櫃您好啦!」 「歡迎大當家的回來!」 「大當家的……」 黑色、灰色、深黃色禮帽與氊帽頭在路邊搖晃著,每張大黑臉上佈滿笑容。其中有幾個戴了墨鏡,看到大青龍經過面前,忙摘下來。 大青龍好幾次要下馬,他們都抓住他的腿不准下來,大青龍只好向他們打招呼:「各位弟兄們辛苦。」 進了寨門,又是一片歡呼。寨門內外院裡,拴著百十匹壯健的農安馬,大部份是棗紅色,只有幾匹是雜色的。 寨裡面的人物,有的帶了長槍,有的帶了短槍,長槍多數是馬槍,槍管粗而短,掛在手臂上,人不離槍,槍不離人。 有些馬匹備了鞍子,有些鞍子放在地上。每個鞍子後面捆了一件皮大鱉,那是他們深夜禦寒的衣物,也是睡眠時的鋪蓋。 劉家窩鋪的東主劉雲秋從裡院迎出來,親自扶著大青龍下了馬。 「大哥,完全好了吧。」 「謝謝您。」 大青龍拱拱手,在劉雲秋與四至兒扶持下向裡院走。他數度不讓他們攙扶,怕弟兄們看出傷勢沒完全痊癒,為他耽心。但劉雲秋和四至兒緊緊的拉住,不許他硬充好漢。 送他進了裡院正房,劉雲秋便吩咐預備早點。 「中午,我們得好好的賀一賀。」 大青龍沒有推辭,四至兒為他脫去鞋子,他便歪躺在被子上:「叫二光頭來!」 老三跑出去,沒有多久,進來一位眼珠子發黃,鬍子發黃,腦袋瓜卻剃得像電燈泡的中年人。 「大掌櫃你找我?」 「二光頭,」大青龍吩咐著:「托人到扶餘城內買棺材,要上等棺材。」 「給誰用?」二光頭問。 「還有上好壽衣,請班子吹鼓手、姑子、和尚,別忘了紮紙人紙馬,凡是死人應當有的大排場,一點也別漏。」 「這裡沒死人啊。」 「對外面說我死了。」 「大掌櫃。」身為三當家的二光頭開始為難。 「別人忌諱,我不忌諱。可以傳出去,上次受傷很重,沒有治好。從現在起,咱們這裡是白姑娘當家。」 「——」二光頭,四至兒都抬頭看了看小白蛇,小白蛇玩弄著一支電鍍的小「八音子」。似乎沒有聽見他們說什麼,又似乎所發生的事對她沒有多大關連。 「以後這裡大當家的是白姑娘,你們都得聽她的。」大青龍又大聲再說一遍。 「你呢?」二光頭忙問道。 「是不是要回關裡?」四至兒也急著問。 「除非我真摸著閻王爺的鼻子,不會輕易離開你們這夥弟兄。」 「大哥啊,」劉雲秋在一旁插嘴了:「你這是幹什麼?真把我給弄糊塗了。」 「過幾天你就明白了。」大青龍又轉過臉來叮囑二光頭:「現在就去辦,越招搖越好。」 「——」二光頭仍遲疑著,他從出道,真沒遇見這種怪事。人沒有死,搶著發喪。 「快去!」 大青龍氣得拍桌子,二光頭只好離去,托屯子裡的夥計進城辦喪事用品。 早點來了,大青龍和小白蛇吃的並不多。吃完了,小白蛇回後院去休息。大青龍也合上眼,劉雲秋看他疲倦,悄悄的去自己的書房。 劉雲秋攤開一本「響馬傳」,平常對這本書很有興趣,百看不厭。現在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每一幫紅鬍子,都有幾個屯子和大糧戶當窩家。紅鬍子有了歇處,大糧戶有了靠山,別的小幫不敢來打歪主意。 大青龍與劉雲秋有上十年交情,這些年大青龍走揹運,劉雲秋臉上沒有掛霜。因此大青龍就覺得劉雲秋夠意思,凡事都同他商量。今天,劉雲秋有些想不透,大青龍忙著發喪,卻不說明原委。 劉雲秋一直都在納悶,掛在書房房檐下的雀兒婉轉啼叫,迎春花吐出香氣。角門上一個小馬夫唱著當地民歌: 「正月裡來正月正 我與小妹逛花燈, 逛燈是假的, 妹呀! 探妹是真情,依呼喲呼嗨! …… 二月二來龍抬頭 我與小妹上高樓, 高樓實在高啊! 妹呀! 小心閃了腰啊, 依呼喲呼嗨…… ……」 往常他很喜歡小馬夫的歌聲,比女孩子還要嬌嫩,今天聽了很心煩。在心煩之中,甚至想把屋簷下的鳥籠磕碎,把鳥兒捏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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