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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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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個×的膽小鬼,」二馬虎氣得罵起來:「你就留在寨子外面把風,凍死你個狗黑子。」 王大昌情願受凍,也不願爬牆冒風險。 二馬虎開始掄抓鉤子,寨牆上有積雪,積雪下又結了冰。掄上去四五次才掛住,他用勁拉了拉,已掛得很穩妥。為了表示他是頭兒,領著先上,臨爬繩索之前,抓起一把雪,搓了搓,活動活動筋骨。到底練了幾天武功,唱過野台戲中「鐵公雞」的長毛賊,身軀很矯捷的蹬著牆,一躍一躍,攀繩索上了寨牆。 其他的三位也照他的樣子,使出吃奶的力氣爬上來。然後順著土牆下去,就到了大玉他媳婦的院子裡。 鄰居的狗叫了,他們每個人的心也在劇烈跳動,自己都聽到咚,咚,咚的聲音,口中也發苦發幹起來。 二馬虎第一個先到門口,他記起了王大昌那個膽小鬼的話。低聲叮囑三個夥伴千萬別亮燈,只要摸著炕上有兩個人頭,便捆起來向麻袋裡裝。要是一個人睡,拿腿就跑,千萬別被寨子裡守夜的捉住。 三個人默認了,現在他們開始敬佩起二馬虎來。 二馬虎用手推推門,裡面關了。車老闆都隨身帶了萬能「洋刀子」,他掏了出來,輕輕的又撥又挖,亂弄一通,居然門閂弄開了。 他們悄悄的試探著向前走,先摸著鍋臺,由鍋臺一轉便是裡屋的門簾,掀開門簾,聽見鼾聲。二馬虎有了幾分把握,女人很少會那麼響。 他領著頭兒繼續向裡摸,沒料到一腳踢翻了炕下的夜壺,發出響聲。在黑夜裡,緊張中,首先嚇了自己一大跳。 「誰!」 是男人的聲音,發自炕上。可能那個男人還迷迷糊糊,沒弄清這是自己的家,還是寡婦的窩,聲調中帶有睡意,也帶有凶勁。 四個小夥子一聽這聲音,便撲到炕上去,一摸正好兩個腦袋,忙用被子摀起來。這時女人也醒了,發出嗚嗚聲。二馬虎記起七俠五義中的人物那個絕招,從襖裡掏出一塊沾滿鼻涕痰的手巾,掀開被子塞在女人嘴裡。 男人卻比女人鎮靜,雖被按在被子裡,仍舊問:「哥們是那一道上?要錢就說明白。」 「大爺不要錢,」二馬虎等四個人動手捆起來:「要你的命。」順手又摸起枕頭布,給男的也塞在嘴裡。 現在他們大捆特捆,既不是「活扣」,也不是「五花大綁」,如同莊稼漢捆豬,捨得繩子怕跑了豬。當他們的手觸及女人緞子般的光滑皮膚,內心中升起的不是邪念,而是怒火。特別用力扯繩索,女人疼的鼻子裡發出哼哼聲。 算是結實了,裝在麻袋裡。男女兩人身材都不夠大,否則還塞不進去。裝好了,又把麻袋口用繩子捆結實,兩個人分別背,另外兩個人在後面托著。其實他們天天裝車卸車,扛麻袋如同耍枕頭那末輕便,根本就不費勁。 上了土牆,其中一位,主張把麻袋丟下去,二馬虎不同意:「萬一摔死了,大爺爺要審啊問啊,誰擔當得起。」 現在只好用爬牆的繩索,拴了麻袋,一個一個順下去。當他們也要下寨牆的時候,狗吠得更厲害,有的人家開了電燈。 他們已經不怕了,五個人輪流扛著麻袋向回走。雖然帶了東西,比來的時候,還跑得快。他們想:這下子,王二虎不會再罵他們只會啃窩窩頭了。 到了大車店,奔向帳房。王二虎他們還沒睡,守候在那裡。 二馬虎一見王二虎,興致致的說:「簡直是『手到擒來』,捉了對兒。」 王二虎一看兩隻麻袋被丟在地上,還會蠕動。他沒有獎勵五個小夥子。那雙掃把眉,縐在一起,牙齒咬著下唇,用力一拍桌子:「解開!」 二馬虎和王大昌動手,扯著繩索。 「光解男的。」 王二虎不看女的,他不願見晚輩的媳婦,赤條條的呈現在他面前。 二馬虎重新解另一隻麻袋的繩索,打開了,先是露出擦了髮蠟,已被弄得亂糟糟的頭髮。二馬虎提著麻袋底,整個倒了出來,密密麻麻的繩索,捆著凍得發烏髮青的身體。口中卻銜了條「祝君早安」的枕頭布。 躺在地上的人是誰,王二虎看清楚了,立即頭髮梢都感到冒火星子:「我把你一直當成人看,誰知你他媽的是個披了人皮的畜牲!」 他一邊罵,一邊上去狠狠的踢了一腳。本已凍得麻木的身體,經過室內火爐一烘,有了知覺,被踢得哼了一聲。誰都知道王二虎手腳重,那一腳要踢在狗身上,早已完蛋。 「我這一輩子最恨說人話不幹人事,我×你娘,你好大的狗膽,耍花樣耍到姓王的頭上來啦!」 一提到姓王的,站在周圍的人,本已滿肚子是火,也沒有人示意,一擁而上,拳打腳踢。還帶滿嘴髒字,沒有半袋煙的功夫,便把他打暈了過去。 這時王二虎叉著兩腿站在地上,爐火熊熊的映著那張臉,紅一塊,黑一塊的臉,如同凶神。大肚皮在棉被下不住的起伏,氣得又像只大蛤蟆。 他的手兒一揚,表示不要打了。有的人意猶未盡,臨停止還故意再踢兩腳。 遠處傳來雞叫聲,時間已經不早。 「把他『扯啦』!」王二虎是個乾脆人,他不想再審問,下了個乾脆決定。 原先提議要「扯」的二馬虎,卻向後倒退了一步。他們的酒意已經散去,再加上剛才一頓毒打,已出了不少氣。這時,你看我,我看你,然後低下頭看自己沾滿了泥垢的腳,誰也提不出怎麼「扯」法。 「把他塞在下網的冰窟窿裡。」王二虎說出辦法:「一個窟窿塞一個,離的越遠越好。」 他對此事深惡痛絕,希望死屍也別碰在一起。 「誰去?」 沒有人搭腔,這夥莊稼漢,在田野抿死過豆蟲,用槍打死過斑鳩,駕鷹捉過兔子,就是沒把活生生的人填在冰底下。怎麼填法,誰都會,只要一推,用腳一踏,麻袋便沉入冰底流水中。流多麼遠,什麼時候開江時,漂出來,早已離前郭旗幾百里,誰也認不出他們是誰。 ——一件很簡單的事,現在要做起來卻很難。 「誰去?」 王二虎又問,仍沒有人搭腔。他是當家的,在這個節骨眼,他不打算再支使別人,也不打算讓孩子們擔驚受怕。 「套車,我自己去!」 他看都不看對方一眼,用手一提,活像提了只小雞,又丟回麻袋。二馬虎走過去塞了塞,把麻袋口捆好。 王二虎開始穿皮襖,紮腰,房中這時沒有任何聲息,有種逼人的靜,和森人的寒。 「套車!」王二虎看無人去套車,他又大聲吩咐。 「還是我去吧!」整晚沒吭氣的王本元,像個遊神,晃啊晃的走過來:「誰去套車,這差使我幹了。」 「有種!」王二虎伸出粗短的大拇指:「娘個×的沒想到你不含糊。」 「我幹是幹,有個小條件,得給我五塊大頭。」王本元伸出一個巴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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