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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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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擔任一項新的工作,總沒有原來的工作熟悉,如果能夠在一項工作上深入鑽下去,永遠做這個工作,駕輕就熟,再理想也沒有了。不過,我們是共產黨員,要進行革命,完成一項總任務以後,就要提出一項新的總任務。既然叫新的總任務,就是沒有做過的事。拿對資本主義工商業改造的工作來說吧,別說你們兩位沒做過,我也沒做過,市委和區委負責同志也沒做過,我們全黨的幹部沒有人做過,大家都是新手。」 「大家都是新手?」餘靜回味這句話。 「你說誰做過?」 「沒人做過。」 「那就對了。」 「幹吧,」嚴志發精力充沛地說,「余靜同志,多大的事,有党領導,天也塌不下來,怕啥!」 「誰說怕的?」餘靜挺著胸脯說;「當然幹,馬上就走!」 楊部長送他們到門口,握著餘靜的手說:「對資本主義工商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的任務完成了,以後,黨一定還會有新的任務提出來的。」 「你放心好了,楊部長,我接受黨分配給我的任何新任務!」餘靜說,「以後分配工作,我再也不講價錢了。」 「組織上決定以前,允許幹部提出意見,這是你的權利,為啥要放棄呢?」楊部長笑著說,「自然,講價錢是不對的,黨員不服從組織決定是不許可的。」 他們擠上公共汽車趕到滬江紗廠,徐義德和趙得寶他們已經等了很久了。 餘靜到了廠裡,首先改選了中共滬江紗廠委員會,除了原有的委員以外,嚴志發、秦媽媽和湯阿英參加了黨委會,余靜擔任書記,趙得寶擔任專職副書記。趙得寶主要在黨委會工作。廠裡工會也改選了主席,由秦媽媽擔任,從車間調到工會,脫產搞工會工作。湯阿英被選為工會副主席,做秦媽媽的助手。但湯阿英暫時還要兼顧一下車間的工作。接著滬江紗廠合營工作籌備委員會也成立了,徐義德是主任委員,副主任委員是余靜。籌委會下面設立兩個組:秘書組和清估組。 清估組的正副組長是梅佐賢和湯阿英。 餘靜從黨委會辦公室搬到廠長辦公室辦公,她的桌子正好和梅佐賢的桌子面對面。嚴志發在行政工作上暫時沒有名義,他在餘靜桌子右面放了一張小桌子,做余靜的助手。徐義德最近特別積極,每天上午都要到廠來辦半天公。他在廠長辦公室裡熱情地對餘靜說:「你擔任我們廠裡的公方代表再理想也不過了。老實說,你沒來以前,我擔心我們廠裡的公方代表,要是來個不懂業務的,我們要接受公方領導,公方代表又不懂,許多事體就不容易談,我們私方就有些為難了。我早就想:如果像你這樣的人來當公方代表,那就好辦了。公方代表要紡管局委派,我也不好亂提意見。在廠門口聽說你就是公方代表,我高興的不得了,紡管局的首長真有眼光,果然派你來了。」 「徐總經理對我過分誇獎了。我能力不強,經驗不足,組織決定了,我只好服從,我對廠裡的情況倒是比較熟悉,有事體商量起來,確實方便些。」余靜望望徐義德和梅佐賢說,「今後你們有啥意見,希望隨時提出來。」 「你太客氣了,余代表,」梅佐賢從沙發上站起來,微微欠了欠身子,說,「你是我們的老領導,老上級,滬江紗廠有了你這樣好領導,保險公私合營工作一定很出色!」 「合營工作做的好不好,主要看黨的政策貫徹執行的怎麼樣,單是我一個人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要靠黨委,工會和大家的力量。這次棉紡織企業申請公私合營,徐總經理積極參加,我聽到十分高興。」 「你怎麼曉得的?」徐義德臉上露出驚異的神情。 「我在紡管局聽說的。這次合營,許多問題都是你們自己提出,自己討論,自己擬訂方案,貫徹了民主討論,充分協商的精神。」 「主要還是市委的領導好。我們學習了陳副總理的講話,根據紡管局指示的裁併規格,經過反復協商,擬出了一個企業裁併方案。最初報上去,老實說,誰也沒有把握。過了兩天,局裡批了下來,完全同意我們的方案:通達等三大企業,在原企業總管理處下進行合營;生產條件比較適合單獨生產經營的單獨合營,有我們滬江等四家廠;合併合營的共同有兩類六家:原來和通達有關係的兩個廠並股不並廠,歸到通達系統進行合營,那些廠房簡陋,設備陳舊,技術力量不足的小廠,和鄰近條件好的大廠進行並股並廠合營,除了並人並任務以外,機器設備,分別情況,有的利用,有的擱置。經過合併改組,原有的十三個企業單位,並成七個;二十三個廠並成九個。這麼一來,既有利於生產,也有利於進一步進行社會主義改造,實在太好了。」 「由你們討論提出方案,要比紡管局提出的好。你們最初為啥不肯提,反而要紡管局提呢?」 「余代表,你不瞭解。」徐義德把聲音放低,說,「當初有人企圖通過合營趁機會撈一把,很多人積極活動找物件,大魚想吃小魚,小魚要吃蝦。不瞞你說,還有人想吃掉滬江哩!」 「那一定是一條大魚。」餘靜笑著說。 「可不是一條大魚麼,就是鼎鼎大名的潘信誠,通達紡織公司的總經理。這位總經理平常不大吭氣,好像與世無爭,關於企業利益的事,他都躲在後面,從來不出頭,一接觸到他自己利益的事體,就伸出頭來了。他是工商界的巨頭,棉紡業的元老,市委又很重視他的意見。他要滬江和通達合併,我不同意。大家這麼爭來爭去不是個辦法。我們解決不了,只好請政府出來說話了。紡管局只提出裁併改合的規格,要我們討論提出方案。有了規格,事體好辦了,潘信誠就不提吃掉滬江的事了。」 「凡事有了原則,就好辦了。」 「你這話再對也沒了。余代表,這次裁併改合的方案,就是體現了紡管局的原則,大家沒有話講,一致贊成。」徐義德把話一轉,說,「可是清產定股的問題就麻煩了。這問題和裁併改合一樣重要,也可以說,比裁併改合還重要。」 「那當然,這關係到每個廠的資產淨值,股份數量。」 徐義德出神地看了餘靜一眼:餘靜離廠去學習了幾個月,對上層資產階級比過去熟悉的多了。連他們爭論不休的清產定股問題,也看出了問題的實質,不禁流露出欽佩的神情,嘆服地說:「你一語道破,這是有關資本家切身利害,有關社會主義改造,誰也不肯馬虎。就是這個問題,在公會裡討論了很多次了,總沒有一個結果。請示紡管局,這次紡管局更妙了,連個規格也不給了,要我們擴大討論範圍,並且說,各廠還可以自己討論。」 「紡管局真的沒有給規格嗎?」 餘靜這麼一問,徐義德頓時愣住了,紡管局給了規格?一定是馬慕韓壓下了,不向同業傳達,怪不得他那麼堅持哩。大概是政府照顧大戶,有意給潘家和史家這些大戶的機器升值。政府為啥不照顧中小戶一下呢?他不能吃這個虧,要照顧,大中小戶必須一視同仁,不能把中小戶甩在一邊。他要力爭,質問馬慕韓為啥不把紡管局指示的規格拿出來讓大家討論討論,然後再根據規格向紡管局提意見。為啥不照顧中小戶?難道中小戶是晚娘生的嗎?既而一想,他又覺得不像有規格,縱然馬慕韓一手遮天,紡管局會不問起嗎?何況江菊霞是合營工作組的副組長哩。馬慕韓知道了,江菊霞一定知道,而江菊霞知道,就等於他也知道。一定沒有規格。他肯定地說:「我沒聽說紡管局指示過規格,也許今天指示的,那我就不清楚了。」 「提出來很久了。」 「很久了?」徐義德皺起眉頭,困惑地望著餘靜,仿佛在問:他怎麼不知道呢? 「你沒聽說過嗎?」餘靜也有點困惑了。 「沒聽說過。」徐義德心想馬慕韓辦事真是辣手辣腳。 「總經理如果曉得了紡管局指示了規格,早就給我們說了。」梅佐賢也感到這件事十分蹊蹺,徐總經理是棉紡業消息最靈通人士,許多內幕新聞都是他首先知道的。這麼重要的消息,徐總經理怎麼會不知道呢?他對餘靜說,「紡管局指示的規格,你是不是可以給我們講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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