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上海的早晨 | 上頁 下頁 |
三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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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外邊這樣奔波,你說是為了誰?」 「啥人曉得。」 「你說說看。」 「為,為——徐義德!」 「你猜錯了,我只為了一個人……」 「江……」 她還沒說下去,他生氣地反問道:「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在業務上,我不能不和江菊霞往來。她是史步雲的親戚,也是史步雲的耳目,在上海工商界混事,沒有一個人不想高攀她。她厲害的像個雌老虎,我一點也不喜歡她,難道你還吃這個醋嗎?」 「那麼,你為了誰?」 「我全心全意為了你。你不能辜負我這一片好心。」 她沒有言語,不相信地向他瞟了一眼。 「德公不在家嗎?」 樓下傳來馮永祥洪亮的聲音。徐義德和林宛芝一同走下樓去,馮永祥一見林宛芝,精神抖擻地說:「我以為德公唱了空城計,原來諸葛亮在樓上和夫人談心啊!」 「我們在等你,正要下樓,恰巧你就來了。」 「永祥兄開了座談會沒有回家,我就把他拉來了。」梅佐賢從馮永祥背後閃出來,邀功地說。 「德公有請,小弟怎敢遲到。」他脈脈含情的眼睛暗中望了林宛芝一眼。 林宛芝有意避開他的視線,把臉轉過去,望著大客廳的窗帷。馮永祥和徐義德他們一同走進大客廳,坐了下來。徐義德忍不住問道:「今天的會開的很不錯吧?」 「慕韓兄出馬,會當然開的不錯。」 「問題不少吧??」 「問題成堆,相當嚴重。」說到這裡,馮永祥有意賣關子,不說下去。 徐義德看馮永祥嘴很緊,不便再問下去,但又想從他的嘴裡聽聽馬慕韓的想法和作法,好考慮自己的下一步棋。梅佐賢坐在馮永祥左側,他向徐義德擠眼睛聳鼻子,暗示馮永祥肚裡有好多話;同時,他把肩膀一聳,表示自己也瞭解不少,可是當著馮永祥的面,他不能搶先。徐義德並不急於要梅佐賢談,馮永祥一走,梅佐賢自然會點滴不漏地向他報告。他這時要從馮永祥的嘴裡聽出言外之音來。徐義德胸有成竹地說:「慕韓兄這次親自出來抓資方代理人問題,抓對了,也抓得及時。五反運動以後,資方代理人是個突出的問題,我聽到不少同業反映……」 徐義德說到節骨眼上,也學馮永祥,閉口不談下去了。這一來,勾起了馮永祥濃厚的興趣。他準備明天一清早搶先到中共上海市委統戰部去反映資方代理人的問題,如果能從徐義德這裡再聽到一些新情況新意見,他可以反映得更完整一些,問題提得更高一點。徐義德這人,不給他一點甜頭,他是不肯輕易談的。他緊接上去說:「德公看問題真敏銳,啥重大的問題也瞞不過你的眼睛……」 「過獎,過獎。我和你比起來,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你是鐵算盤,我連木算盤也不是……」 「你是掌舵的,我不過是做點具體工作,打打小算盤。」 「對,永祥兄是我們的領袖。」梅佐賢向馮永祥面前伸出了大拇指。 馮永祥毫不推辭,口氣還算謙虛:「我不過和大家一道盡點力量罷了。今天幫幫慕韓兄的忙,摸出資方代理人的問題不少,大家感到很苦悶,階級關係不明確,所處的地位不明確,前途也不明確,甚至連苦悶也沒有地方去訴……」 「這是一個大問題。資方代理人不安心工作,普遍怕負責任,不肯在勞資協商會議上代表資方,有的還想辭職。他們連提拔也怕,我們長寧區有一家棉紡廠,董事會準備把襄理提升副經理,把副經理提升經理,可是他們怕提升後更加孤立,談了兩個多月還沒有談妥。」 「你這個例子好極了,很典型,很有說服力。」 「這種例子多的很,俯拾即是。」徐義德得意地說。他要在馮永祥面前露一手,說明徐某人對上海工商界的行情不是不瞭解,許多事體如果找到他,可以辦得更好。他顯出肚裡的貨色很多,卻又不說出來。 「今天我本想請你參加的,慕韓兄說,人少點,可以談得深一點,我就沒有堅持了。」 徐義德真的以為是馬慕韓拒絕邀請他,流露出不滿的情緒,說:「慕韓兄當然不歡迎我去的。有我在,他會感到礙手礙腳的。有些不同的意見,怕我當面開銷。」徐義德不願意在梅佐賢面前降低自己在工商界的地位,接著說,「不過,就是請我,我今天恰巧有事,也不能出席。」 「能者多勞。」 「不過是窮忙罷了。你去了,也等於我去了。」 「我怎能代替德公?你足智多謀,算盤珠子一動,要啥計策有啥計策。比方說吧,今天資方代理人在會上提出了一大堆問題,最後落到組織問題上,要成立資方代理人的文娛館。 慕韓兄當時便有點緊張,不知如何處理。」 「有你在,一定會處理很好的。這是一個抓群眾的好機會。 慕韓兄想在工商界施展他的本領,不是很好的機會嗎?」 馮永祥聽了徐義德這番話,心頭不禁一愣:鐵算盤果然名不虛傳,凡事經過他的算盤一算,沒有不清楚的。為了掩飾馬慕韓的企圖,也保護自己的用意,他故做不知,驚詫地說:「這一點我倒沒想到。」 「徐總經理想的深遠。」梅佐賢露出欽佩的眼光望著徐義德。他剛才在座談會上還以為馬慕韓真是工商界的代表人物,連別的廠資方代理人問題也那麼關心,原來還有他自己的目的啊! 「要成大事,實力越雄厚越好。」 「德公高見,小弟十分佩服。」馮永祥說,「我當時給慕韓兄說,問題越多越好,這樣才能引起當局的重視。成立文娛館也是應該的,工人有文化宮,資方代理人為啥不可以有文娛宮呢?」 「這個道理對呀!把資方代理人組織起來,力量大了,有事就好辦了。」說到這裡,徐義德暗示地望了梅佐賢一眼。 梅佐賢領會他眼光的意思。在棉紡織同業公會的寫字間,梅佐賢剛把徐守仁出事的經過簡單講了,馮永祥就打斷他的話,要他以後再談,先研究資方代理人座談會怎麼開法,並且要他在座談會上發言。梅佐賢當然願意遵命照辦,再要提徐守仁的事體,已經到了開會的時間。徐義德和梅佐賢在電話中商量好了,要梅佐賢約到徐公館,在適當的時機,再把徐守仁的事體提出來。梅佐賢馬上插上去說:「一方面把我們這些資方代理人組織起來,一方面還要工商界的巨頭們出面領導。有些事體,只要大老闆們講一句話,比我們的作用大多了。」 「那是啊,阿永一句話的份量和老梅的簡直不能比。如古人所說的,阿永講話,一言九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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