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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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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了這話心頭一愣,但表面上竭力裝出很平靜,把語氣放得很和緩:「沒有顧慮,絕對沒有顧慮。」 「告訴工會不要緊。」趙得寶勸他,「說吧,韓工程師。」「你就快說吧,韓工程師,」郭彩娣等得有點不耐煩了,說,「真急死人哪。」 「告訴工會當然不要緊,其實告訴任何人也不要緊。」韓雲程微微笑了笑,悠然地說,「我們學技術的,憑技術吃飯,不偏袒任何一方面,也不參與任何一方面。我們只是根據科學試驗的結果說話。在沒有把問題研究清楚以前,我是不能表示我的意見的。我不能違背科學。科學是客觀的真理。真理要經過實踐才能知道……」 湯阿英見他堅決不肯說,同時,講了一堆大道理,她聽得有點膩煩,實在忍不住了,就攔腰打斷他的話:「照你這麼說,你一點也看不出來。我不懂科學,我倒看出來了。重點試紡的生活好做,紡出來的紗又是一級紗,一定是原棉有問題。」 「當然是原棉有問題。」郭彩娣加了一句。 郭彩娣不滿地膘了韓雲程一眼。韓雲程一點也不生氣,也不著急,還是慢吞吞地說:「可能是原棉問題,也可能不是原棉問題;可能是這一批原棉好,也可能是上幾批的原棉壞;可能是這排車子好,也可能那排車子壞;可能是這次試紡工人同志做生活特別注意,也可能過去做生活注意的不夠。同時,也可能是別的什麼問題,總之,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問題。這是很值得研究的問題。因為這個問題關係到我們整個廠的生產問題。」他怕管秀芬她們再追問下去,稍稍把話題引開去一點,聲音也放高一點,說,「不過,有一點現在是可以肯定的,這次重點試紡的紗很好:一級紗。」 余靜看韓雲程的態度暫時是不肯講的,僵持下去不會有結果,便不再追問,改口道:「根據你的檢驗,重點試紡成功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了。 至於原因還要進一步仔細研究,是啵?韓工程師。」 「是的。」 「對於這個問題工會也要進一步研究的。韓工程師,希望你幫助我們研究研究。」 「那沒有問題,余靜同志,我一定很樂意幫助工會研究這個問題。研究這個問題是我應盡的義務。」 走出試驗室不過十幾步遠近,郭彩娣回過頭去對試驗室狠狠瞪了一眼,低聲對餘靜說:「分明是原棉問題,你問他做啥?看他那個態度,模棱兩可,死也不會說的。」 「對,」陶阿毛附和著說,「他和資本家一個鼻孔出氣,怎麼肯對我們工人說真話!」 「過去斷頭率高,出貨壞,生活難做。現在看出來,當然是原棉問題。我不是不曉得。我是想從韓工程師嘴裡探聽一下過去原棉壞的程度,究竟是花紗布公司的原棉不好,還是徐義德摻了劣質花衣,摻了多個劣質花衣,配棉成份,這些問題都要弄清爽。」 「巴巴眼,望望天,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肯告訴你? 余靜同志,你太天真了。」管秀芬向餘靜做了一個鬼臉。 「你也不能把人看的太死,解放以後,整個社會在變,每一個人也在變啊。」 「我看韓雲程就變不了,江山好改,本性難移。」 「你這個看法不對。對技術人員要耐心地啟發,要慢慢教育,認識提高了,看法就不同了。不怕他的嘴多緊,要是我們的思想工作做到家了,他也會講的。」 「余靜同志,」趙得寶插上來說,「你說的原棉問題,確實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湯阿英聽韓雲程講了一堆大道理,這個可能,那個可能,還提到工人做生活注意不注意的問題,雖然沒有說出究竟是什麼原因,但語氣之間對於重點試紡的成功還是採取保留態度的,不過不好意思當著餘靜的面說出來罷了。這次重點試紡,使湯阿英把生活難做的原因看的更清楚了,也更明確了。 她從剛才韓雲程的口氣裡料到徐義德他們也不會痛痛快快承認重點試紡成功的,說不定他們會製造藉口,說重點試紡之所以紡出一級紗,是因為挑選了技術最好的工人,擋的是檢修最好的車子,工人又互相配合,生活做的巴結,當然紡出一級紗來了。她想了半晌,要堵住徐義德、韓雲程他們的嘴,讓他們在事實面前低頭,於是提出一個建議:「要把試紡點擴大,問題就更清爽了。韓雲程他們在事實面前,再也沒有別的話好說了。」 「對,這個辦法好。」郭彩娣拍手贊成,說,「問題弄清爽了,筒搖間可不敢再罵我們細紗間了。阿英,」郭彩娣走到湯阿英旁邊低聲對她說,「我把重點試紡成功的消息告訴譚招弟去……。」 「她會曉得的。」 「我慪慪她的氣。」 湯阿英止住道:「你別去,事體弄清爽就算了,自家人吵啥?還是在重點試紡上動動腦筋好。」 余靜也在回憶韓雲程那些模棱兩可的話,思考用啥辦法堵住他的巧辯的嘴,要不要把試紡點擴大?湯阿英的建議正合她的心意,頓時高興地對大家說:「阿英這個建議實在太好了,我們要擴大試紡點,抓住這個問題乘勝前進!」 【第二部 第十章】 「大家想想看,究竟是啥原因呢?」 張小玲說完了話,盤腿坐在地板上,她向四面的姊妹們巡視了一下,在等待大家回答,好展開討論,進行學習。 重點試紡成功,湯阿英要求擴大試紡點,把問題弄的更清楚。試紡點擴大,結果也成功了。這消息轟動了每一個車間,全廠的工人同志們都興奮地愉快地相互談論試紡點擴大成功的消息。生活開始好做起來,斷頭率減低了,車間的怨氣和嘆息聲少了,出勤率增高了,可是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過去給國家代紡中總共摻進了多少劣質花衣還弄不清楚。工廠委員會研究了一下認為這個問題不可能馬上解決,要結合五反運動,首先在職工中間進行學習,特別是要在技術人員當中進行教育,啟發他們,才可能逐漸瞭解到真實的情況。在工會領導和幫助下,全廠工人展開了熱火朝天的「五反」學習。 日班已經下工,夜班開車還要等個把鐘頭,在這個空隙中間,細紗間的張小玲小組正進行學習。她把重點試紡和擴大重點試紡成功的情況簡單地報告了一遍,把問題提出,讓大家討論。 在張小玲左後邊的是落紗工董素娟,她坐在圈子邊上,大聲地說:「想想從前的生活多難做,我看見姊妹們跑來跑去,上氣不接下氣,額角頭上直流汗,斷頭還是接不完,這邊接了,那邊斷了,接上去又斷了。我當時心裡也急的慌,真想上去插把手,幫幫忙,可是每排車都是這樣,幫哪個忙好呀?我一雙手,也幫不了多少忙啊。阿英姐姐因為生活難做,那天夜裡累得早產了,我把醫生叫來,連看也不敢看一眼。想起來,真氣人呀。重點試紡一開始,情形就完全兩樣了呀。姊妹們在弄堂裡,不急不忙,一邊做著清潔工作,一邊接頭,走一個巡迴,也斷不了幾根頭,生活好做的多了。我不接頭,看見了心裡也舒服。你們說,同樣是一排車,同樣是一雙手,為啥從前生活難做,現在生活好做了呢?」 董素娟剛講完,坐在九十八排車弄堂口地板上的郭彩娣接著說:「那還有啥懷疑,癩痢頭上的蒼蠅——明擺著嗎,是原棉問題啊。」 湯阿英坐在圈子當中。她剛才聽了董素娟講起前後生活不同的情形,想起那天夜班郭彩娣跑來告訴她筒搖間譚招弟罵細紗間的話,又早產了那個可愛的孩子,她從心裡發酸,眼睛裡閃耀著憤怒的光芒,深思地在諦聽大家的發言。 圈子裡靜靜的,管秀芬手裡拿著鋼筆,她和張小玲一樣:在向圈子裡的人們望著,等待哪個說話,她好記錄。張小玲沒有注意湯阿英的神情,她的眼睛盯著右前方,因為這個角落還沒有人發言過。可是坐在張小玲旁邊的餘靜早注意到湯阿英的神情。餘靜關心各個車間學習的情況,她和趙得寶兩個人分別到車間小組,瞭解瞭解學習的情況。她自己今天晚上參加張小玲的小組。她一直沒有說話,坐在地板上,靜靜聽大家發言。她看到湯阿英那神情,一直沒開口,料想湯阿英肚裡一定有話想講。余靜便對張小玲說:「小玲,阿英還沒有發言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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