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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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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罔官冷眼瞧著林市,只不過幾句贊詞,臉面上就有這種笑意,再看林市彎身下繃得逼緊的前胸,於是從兩片薄扁的嘴唇,從一口完好的白牙間,冷冷的吐露出: 「你是個好命人,不能跟我這種守寡人比,可惜,前世人還有相欠債沒了噢。」 然後故意壓低聲音,幾近乎咬住林市耳朵,才秘密的續說: 「你那個人一上了你,就沒個收拾,每次聽你大聲喊,我心中直念阿彌陀佛呢!」 阿罔官說完,臉上還遺有哀淒,卻眼睛一轉向四周早摒住氣息的女人們飛了個眼風,還朝林市呶呶嘴。臨近幾個女人齊會意的憐憫卻懷帶鄙視的看眼林市。 林市則斂住笑容,惘然的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搓著衣服,絲毫不曾知曉在她周遭正發生的。 阿罔官觀望著,看林市許久都不曾抬起頭,手上兀自搓著阿罔官一件舊衣衫,對衣衫前襟沾染一大片醬油漬卻視若無睹,怕這樣下去一早上這件衣衫都洗不好,阿罔官才著意大聲說: 「所以我說,要解前世的罪意,就得信菩薩。這信不是初一吃一下齋,就休息三、五個月,想到了,十五再去廟裡拜一下。是要無時無刻心中都有菩薩。」 阿罔官說話的諧謔方式,周遭幾個女人全笑了起來,林市跟著一笑,也就抬起頭來,觸眼正是王爺廟蹯龍踞鳳的廟頂,是為歇山頂的廟簷在早晨的陽光下閃著一層黃暉,十分寧和,只有翹脊燕尾上蹯的那只交趾燒青龍,飛揚也似的踞在藍空下,林市心中跟著念了聲阿彌陀佛,低下頭來繼續搓洗那一徑握在手裡的衣衫。 耳邊聽得一個高銳的聲音接替阿罔官。林市一掠眼,是叫春枝的四十多歲守寡女人,春枝與她的獨子就住在井後邊的巷道裡,她人生得小模小樣,聲音卻尖細無比,永遠都像捏著嗓子以假音在說話。林市記得,阿罔官就曾說春枝聲音是種「破相」,才會要守寡。 「你們知否……」 永遠是這樣的開頭,還會略頓一下,向四周飛個眼風,看沒有礙眼人在眼前,才再接續說。而這一停頓,早引來數雙好奇的耳朵。 「我隔壁那個阿欠嫂,她阿欠跟查某早不是新聞,你知最近她要娶媳婦,是相北角頭的一個人家。」 「我知是梅官的女兒,媒人婆還是我五嬸的親戚呢!」叫罔市的女人快嘴的說,為自己的消息靈通很有幾分得意。她的丈夫是陳厝莊打漁有名的討海人,兩人相罵時每回都罵不過罔市也早出了名。 「就是嘛!」有人附和,春枝愈發興致。「阿欠嫂去相人,雙方面都很投合,談到差不多,阿欠嫂拉著人家女孩的手,說個沒得完,末了,還同人家說起她阿欠。」 春枝停下來喘口氣,一旁的女人們連聲催促。 「慢來,慢來,我慢慢說。」春枝有意賣弄。「你知阿欠嫂跟人家說什麼,說她阿欠玩查某,拿家裡當客棧,一分一厘都拿去給那些臭賤查某,替臭賤查某倒洗腳水,洗內褲……」 「唉喲!」有人叫出聲。 其它人都笑了起來。 「結果呢?」罔市接問。 「當然把人家未入門的女孩嚇死了,阿欠嫂還哭著一把眼淚、鼻涕,說她兒子都是她拉拔大,要人家以後對她孝順。」 「真三八!」 「沒七沒八。」 紛紛的有人說。 「婚事呢?」問的還是罔市。 「大概算了。」春枝隨口說,「人家不怕死了,這款婆婆。」 對這件事從頭到尾居然一無所知,罔市有些憤憤了。 「我怎麼都沒聽我五嬸說。」罔市口氣堅決,很有不追究出結果不甘休,「下回我去問我五嬸。」 突然有個平板的聲音,冷冷的加插一句: 「說不定阿欠嫂是有意這樣說。」 眾人回過頭,說話的是一直靜默的阿罔官。只聽她淡淡接道: 「好先給人家一點厲害看,知道這婆婆手底下有幾分斤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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