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36)_張系國

三六

　　劉教授先手，仙人指路。弟弟一撞程淩，程淩暗喜，果然和神童預測的一模一樣。神童跳馬。劉教授雙眉緊蹙。他顯然沒有料到神童會這樣應。弟弟低聲說：「劉教授該移炮。」

　　劉教授考慮了一會，平中炮。弟弟點頭。一切都如預料。神童下得很塊。劉教授卻屢屢長考。不知道是水銀燈太熱，還是心情緊張，甫入中盤，劉教授已經滿臉汗水。等到劉教授雙車齊出，弟弟又撞程淩。

　　「這是他的失著，都在我們的算計之內。」

　　果然劉教授因此送掉一匹馬。雙方繼續兌子，劉教授余單炮，雙兵過河。神童剩馬炮卒，士象全。劉教授攻勢漸弱。神童的小卒入九宮重地，劉教授固守陣地一角，終不免仕相支離，老帥被擒。程淩計算時間，不過十二分鐘。

　　張士嘉叫停。老龔送上橘子水，劉教授一飲而盡。程淩覺得有點殘忍，眼看劉教授一步步走向預定的結局，毫無還手的餘地，好像一個人蒙了眼睛挨打。弟弟翻開棋譜，低聲說：「第二局還要精彩，只差一卒一象，他會輸得更慘，一步步被逼入絕境。」

　　「還是殘局致勝？」

　　弟弟點頭。程淩忽然覺得不對勁。神童連贏兩盤棋，三局兩勝，第三局就不必下了。神童如果知道如此，何必預測三盤贏棋？弟弟和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一點？這是誰的疏忽？神童怎麼會糊塗到預測三盤贏棋？

　　程淩正想告訴弟弟，張士嘉從攝影室一頭跑到另一頭，大喊開始。神童先著。飛相。弟弟全身一震。

　　「奇怪，他飛相，應該走當頭炮。第一著怎麼可能記錯？」

　　程淩也大吃一驚，連忙拿弟弟的棋譜。明明寫著炮二平五。神童為什麼不照著棋譜走？

　　劉教授也迷惑住，考慮良久，跳馬。程淩看棋譜上寫著馬八進三。劉教授走法並未離譜。神童怎麼搞的？神童低著頭，似乎不加考慮，挺進中央的兵。又是譜上沒有的棋。劉教授看來更加迷惑，舉棋不定，終於飛象。劉教授似乎仍努力依照棋譜下棋，可見神童先前的預測並不錯，是神童自己在別出心裁。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程淩緊捏住手中的棋譜，眼看神童又亂走一著。

　　劉教授終於放棄棋譜的走法，依照棋理回應。場外的程淩和弟弟都呆住了。神童不看他們，低著頭，只顧亂走。中間的小兵被劉教授消滅，反而讓劉教授單卒過河。神童陣法大亂，左右不能呼應。程淩知道孩子本來不會下棋，心想這下要糟。果然劉教授毫不放鬆，攻勢一步緊似一步，移炮跳馬抽車，沒有幾步棋，神童已經全軍覆沒。只剩一個老帥，輕易被劉教授擒住。

　　張士兵嘉又叫停。劉教授站起來伸個懶腰，臉上有了笑容。神童面無表情，剛才一場輸棋，似乎對他完全沒有影響。程淩和弟弟可急壞了，把神童拉到攝影場一扇屏風後面。弟弟質問神童，為什麼不按棋譜落子。孩子低著頭不說話。弟弟更急，問他難道背不出棋譜，還是太緊張忘記了。孩子仍舊不說話。張士嘉也走過來問：「怎麼搞的？第二盤居然輸掉了。」

　　弟弟解釋說神童沒有按照棋譜下。張士嘉大急，嗓門不由得提高。程淩阻止他。張士嘉說下一盤千萬要贏，神童一定要按譜走棋。程淩說現在按譜走恐怕已沒用。神童一旦打破自己的預測，誰也不知道剩餘的預測是否仍舊有效。張士嘉搓著手，急得團團轉。老龔在喊他，張士嘉只好走開。這時神童緩緩抬起頭來，平靜的說：「我自己會下。」

　　程淩驚訝的看神童。孩子目光一閃，程淩似乎又面對那深不可測的眼神。程淩再定睛看時，孩子的目光頓斂，變得遲鈍無神。程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感到一陣興奮。孩子也許還是神童，並沒有喪失他的異能？也許他能像開關似的把自己的眼神關掉？程淩想問問孩子，張士嘉跑過來催促神童上場。

　　「我們繼續比賽。」張士嘉神情沮喪。「好歹對付完最後一盤，你還是依照棋譜下吧。輸了也沒辦法。」

　　孩子不說話，默默跟隨張士嘉走到水銀燈中央。劉教授正對丁玉梅講一個笑話，丁玉梅掩著嘴不住的笑。程淩注意到電視公司新聞採訪組的王小姐也來了，張士嘉拉著她耳語。劉教授和神童又坐在棋盤前，第三局開始。

　　劉教授走當頭炮，神童應屏風馬。程淩和弟弟檢查了棋譜，不是棋譜記載的走法。神童顯然自己採取主動，完全放棄背誦棋譜。程淩不禁佩服神童的勇氣。他明白神童正面臨一個絕大考驗。神童不願依賴他對未來的預測，他要自己下這一盤棋！程淩對神童欽佩的心情油然而生。他又替孩子擔憂。孩子贏的了這盤棋嗎？程淩不禁暗暗捏一把冷汗。

　　下棋的兩個人，落子越來越慢。劉教授又開始擦汗。神童兩眼緊盯住棋盤，一個大頭紋風不動。棋盤上雙方仍勢均力敵。神童和劉教授開始兌子，各損失一馬一炮，局面仍沒有顯著變化。神童將馬包移往一側，向前方施壓力，要求兌換劉教授的車。劉教授考慮了一會，決定兌換。棋盤上變成劉教授的車馬炮對神童的雙車。弟弟低聲說：「神童吃虧了。劉教授善用馬炮聯合作戰。神童不一定擋的住。」

　　程淩也看出局勢對神童不利。劉教授節節進逼，孩子的雙車似乎窮於應付，雖然消滅了劉教授的過河兵，卻不能阻擋車馬炮的聯合攻勢。劉教授臉上浮現笑容。程淩心裡非常緊張。看看神童，孩子雙目低垂，倒沒有緊張的神色。劉教授的馬炮在車的掩護下前進，神童以聯車逼迫劉教授換車。劉教授撤回車，不料自己的馬竟陷入重圍，無法脫身。劉教授臉色凝重，終於以馬換取神童的象。神童老將的威脅頓減，雙車齊出，又逼迫劉教授兌車。這次劉教授無法逃避。換車之後，盤面只剩劉教授的單炮對神童的單車。等到神童兩隻卒子過河，劉教授雖然有心再守，卻已無力阻擋神童破去仕相的最後防線。弟弟高興得叫起來：「神童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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