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37)_張系國

三七

　　那邊張士嘉、丁玉梅、王小姐和老龔也在鼓掌。劉教授搖搖頭，握住神童的小手說：「你贏了。我先向你祝賀。」

　　眾人簇擁著神童。孩子低著頭，並沒有十分興奮的神情。張士嘉要眾人稍稍退後。丁玉梅對著電視攝影機宣佈小神童是棋賽的勝利者，要劉教授講幾句話。劉教授簡單分析了三局棋，自己如何大意失荊州，著實恭維了神童幾句。大家再度熱烈鼓掌。水銀燈現在熄滅了。眾人都圍上來。一些電視公司的工作人員，也跑來看小神童。程淩被擠到圈外，劉教授也被擠出來，看到程淩，苦笑說：「你調教出來的好徒弟。想不到他下象棋竟能夠看出我的破綻。真不容易。他是個天才，將來大有前途。」

　　程淩安慰劉教授幾句。劉教授倒達觀的說：「長江前浪推後浪，我也該退出棋壇了。大家看，我們未來的棋王！」

　　眾人都看著神童。孩子咧開嘴，無聲無息的笑了。程淩擠過去，很意外的，他發現孩子的目光仍舊是一個十二、三歲少年的目光。那深不可測的眼神到哪兒去了？孩子還能夠預測未來嗎？程淩仔細觀察神童。孩子並不注意他，只是無聲的笑著。程淩想抓住孩子問個清楚，張士嘉打斷他的話，說要帶孩子去見總經理，然後再錄一段電視新聞。張士嘉、丁玉梅和王小姐擁著神童走了。神童一走，眾人便都散去，只剩下劉教授和程淩兄弟。劉教授有些落寞的神色。張士嘉帶走神童，連招呼他都忘記，完全把劉教授撇在一邊。程淩想張士嘉就是這種人，有求于你時滿嘴甜語，事後立刻一腳踢開，白眼都不瞧一下。他和弟弟陪劉教授聊了一陣，仍不見張士嘉的影子。工人進來重新佈置攝影場，他們只好離開。劉教授說要回工廠看看，問程淩和弟弟是否願意搭便車。程淩說不用了。弟弟問：「老師，您剛才講的故事，真有這回事？」

　　「當然是真的。他是我這輩子唯一佩服的人。」劉教授想了想，說：「他還講過，反正都是混，就看你決定大混還是小混。你如果對一切都認真，不妨大混。如果你不在乎，不如小混。結果都一樣。」

　　「老師自己呢？」

　　「我願意小混。」劉教授拍拍弟弟的肩膀，「隨便跟你聊聊，回學校不要對同學亂講，不然他們看我這個老師未免太……哈。不過一場遊戲，何必認真？」

　　劉教授大跨步走開，弟弟望著他的背影說：「劉教授雖然愛蓋，人還不壞。」

　　程淩點點頭。他對劉教授反而有幾分歉疚。自己佈置了這常棋賽，劉教授吃了虧，還處之泰然，也算有風度的了。也許劉教授真能夠視世事如遊戲？倒看錯了他。程淩回想剛才的棋賽，覺得十分困惑。神童竟然贏了！他不靠預測的棋譜，居然能擊敗劉教授。神童說不定的確有下象棋的天才。他不必利用他未卜先知的本領，也能下棋。說不定神童並沒有未卜先知的異稟？一切都可能是巧合。程淩想起孩子捉摸不定的眼神，越覺困惑。弟弟在旁催促：「我們回家吧。」

　　「我想再和神童談談。」

　　「急什麼，明天我們去他家找他。放心，現在沒有人再會打他的主意。大家都以為他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孩。」

　　「他不是普通人。」程淩喃喃說，「我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他當然不是普通人。」弟弟笑者說，「他是小棋王。走，我們趕快回家。晚上有少棒賽轉播！」

　　【第十六章】

　　第二天一早，程淩喚醒弟弟，要弟弟陪他去神童家。弟弟睡眼惺松，剛爬起來又躺在客廳沙發上休息。程淩罵弟弟不中用，自己先穿好衣服，弟弟又呼呼睡熟，程淩只好一個人出門。昨晚少棒賽轉播，搞到半夜三點，程淩和母親支持不住先睡，弟弟卻堅持看到底，難怪起不來。公寓大門外，林先生正在擦拭車窗玻璃，對程淩愉快的揮手。

　　「哇早。昨晚看少棒賽沒有？」

　　「看了一半。一面倒，沒有意思。美國人根本打不過我們。」

　　「你有沒有看到米國隊那個投手？喔，真大塊，跑起來全身的肉都會動。」林先生模仿美國隊投手跑步的姿態，笑得合不攏嘴。「兩百多磅，有什麼用？我們一樣打後母輪！」

　　「林先生，昨天晚上還有一場精采的象棋比賽。你也看到了吧？」

　　「什麼象棋比賽？」林先生顯然毫無印象。程淩告訴他神童世界播出一場象棋比賽，有一個十歲的小孩子擊敗從前的省象棋冠軍。林先生搔搔頭。

　　「我從來不看這個節目。問我的小孩子也知道。」他又回去擦車窗。

　　程淩微感失望。張士嘉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什麼事都安排好，惟獨棋賽的時間沒有選對。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少棒賽上面，誰會去看一個平凡的小孩下象棋？早曉得效果不理想，應該勸張士嘉延遲一星期播出。程淩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反而好。人們沒有注意到這場比賽，五子棋神童也不會一鳴驚人，下一個星期，張士嘉會推出新的神童。再下一個星期，又有新的神童……沒有人會再來麻煩他，也沒有人會想利用神童發財。一切反而更好。

　　他跳上公共汽車。程淩看到草堆裡的水牛探出頭來，做長鳴狀，伸長脖子，似乎就要叫了。程淩屏息等待著，水牛又縮回草堆，仍然沒有叫。也許是一條啞牛。世界上有沒有啞牛？程淩從來沒有聽人家說過，啞牛是耳聾口啞？也許世上真有一種啞牛？也許那條水牛正是啞牛。程淩想到水牛啞啞作狀的表情，不禁笑了。

　　程淩找到神童的家，撳下電鈴。過了好久，才有一位中年婦人來開門，很奇怪的打量程淩。程淩解釋他想找神童談談，他是電視公司派來的人。中年婦人說：「你們公司的張先生在這裡，你們認得？」

　　程淩忙說他們是同事。張士嘉正坐在客廳和神童聊天，看到程淩，舉起手裡的紅紙包，對中年婦人說：「程胖，你來得正好。我代表公司送獎金給小棋王。這本存摺裡有一萬元，請你替小棋王收下。」

　　神童的母親很高興，叫神童向張士嘉道謝。孩子站起來迅速對張士嘉一鞠躬，張士嘉連聲說不必謝他，應該謝那位程叔叔。程淩說這是孩子應得的獎賞。孩子的母親進去泡茶。程淩乘機對張士嘉說：「可惜昨晚有少棒賽，我看沒有多少人收看神童世界。」

　　張士嘉歎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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