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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紅薇這時猛地抬起頭,面頰上顫動著珠子似的淚滴,經過一陣痛苦的掙扎,喚醒了瞬卦諦鬧械募崆浚炊W×絲奩業廝擔?

  「媽媽,萬祥哥這樣嚴厲地批評我是對的。我承認我現在的表現完全像個死了丈夫的普通家庭婦女,不像一個革命者,我一定改,從今以後,我要堅強起來。大波死了,離開了我,但革命還要繼續!萬祥哥,請你代我向楊承烈同志請求,讓黨在這個時期考驗我,我一定要成為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王萬祥激動地走到她身邊,拉起她的手說:「好啊,同志,這才對啦!」

  紅薇的病由於心情的轉變,從這以後真的一天比一天地好起來。她出院後,又在景山公館調養了一陣子,果真康復了。有一天,她被通知傍晚到交道口附近一個胡同的民宅去開會。她提前吃罷飯,匆匆地趕到那裡。

  這是一處北京屬於貧困階層的民居小四合院。房屋和院牆,都是用碎磚頭抹一層光亮的麻刀青灰蓋成。院子的牆頭上,插著碎玻璃和瓷碗碴,這是老北京人用來防小賊的。

  小院很靜。三間低矮的北屋裡亮著燈。堂屋中間擺一張老式八仙桌,桌上擺好了麻將牌,這是用來做偽裝的,防備敵偽警察局突然叫門查戶口,進行搜查時用的。

  靠東頭的里間屋,坐著三個人:中共北平市委書記劉然,楊承烈和冀原。劉然在張家口任書記時,就認識當時在抗日同盟軍給吉鴻昌將軍當副官的李大波,而且對李大波在血戰多倫一仗表現勇猛,印象特佳;劉然到北京就任書記,為了嚴格保密和絕對保險,是李大波親自拉著洋車把他從前門火車站接到王大人胡同當時党的秘密機關的,在以後的接觸中,他對李大波的堅強黨性和忠誠人品,有了更良好的印象。得到李大波犧牲的噩耗,他們三個人是同樣的悲痛,他們都唏噓地慨歎:「我們黨失掉了一位堅強能幹的好同志。」

  「他的愛人方紅薇同志,得到噩耗,病了一大場,如今才好。」楊承烈彙報著。

  「派人慰問過嗎?」劉然關心地問。

  「一直有王萬祥同志安撫她。」

  「那好,」劉然用肯定的語氣說:「我看完全可以答應她的入黨要求。我們黨現在處在腹背受敵的最艱苦時期,日本在華北全境發起了『一次治安強化運動』①,敵偽頑②合流,國民黨反動派為配合敵人的行動,又製造了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①,現在有不少人膽怯了,退縮了,甚至明哲保身,不敢再接近我們。我們的處境是空前的困難。可是方紅薇同志跟這些鼠目寸光的人不同,她能克服個人的巨大悲哀,揩幹眼淚,重新站起來參加戰鬥,這是好同志,我們党需要的正是這樣的人。我同意吸收她為我們党的黨員。」說罷,他莊重地舉起右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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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1941年3月30日發起,以後頻繁地發起二次、三次、四次,直到五次「治安強化運動」。日軍及敵軍經常數萬人進行軍事掃蕩,製造各種慘案、實行殺光、搶光、燒光的「三光政策」,罪惡深重。
  ②頑,是頑固派,通常指國民黨執政的右翼。

  ①皖南事變,1941年1月7日,北移的新四軍九千餘人,在皖南涇縣茂林地區遭到國民黨八萬餘人伏擊。新四軍英勇奮戰七晝夜,彈盡糧絕,除千餘人突圍外,大部分壯烈犧牲,軍長葉挺負傷被俘,項英犧牲。這就是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接著,蔣介石又宣佈取消新四軍番號,進攻在華中、華北的八路軍、新四軍部隊。中國共產黨嚴厲駁斥了蔣介石的反動命令,粉碎了國民黨的軍事進攻,任命陳毅為新四軍代理軍長、張雲逸為副軍長、劉少奇為政治委員,重整並擴大了新四軍的主力。

  楊承烈和冀原也嚴肅地舉起了右手。

  「好,通過。」劉然宣佈著。「聽說她有一度難過得幾乎不能振作起來,這是人之常情,共產黨員不是鐵石心腸,也有七情六欲,不過要看在關鍵時刻把什麼擺在首位。經過萬祥的嚴肅批評,她終於重新振作起來,這就是我們的好同志。現在李大波同志先我們而走了,我們通過她入黨,這會給她很大的鼓舞,也會在黨內得到溫暖和更好的提高。不過,批評是批評,她有什麼合理的要求,我們還是要儘量多照顧她一些。」

  「是的,我也這麼想,」楊承烈接著說,「據我瞭解,自從大波犧牲,她見景生情,很想離開城市工作,回到根據地,我想她身體還沒有復原,是不是可以讓她先回冀東區她的老家邊休養邊工作一個時期?」

  「當然可以,不過冀東——特別是遵化一帶,是偽滿連接平津的必由通道,環境是很艱苦的,她的身體能適應嗎?」劉然思量著問道。

  冀原是剛從冀中區城工部回來,比較瞭解情況,他插言說:

  「自從近衛重新登臺,日本派遣軍總司令換上了畑俊六,推行『治安強化運動』,哪一塊根據地肅靜過?自從齊會大捷、淶源大戰,擊斃阿部規秀,特別是『百團大戰』,給敵以致命的殺傷,日本就改變了對華戰爭的看法。過去近衛和日本最高集團包括大本營,都認為只要對國民黨軍隊的正面戰場作戰勝利就可以解決中日戰爭問題,現在他們終於明白,在敵後的八路軍、新四軍才是他們不能儘快結束戰爭的最根本力量,所以,日本早已停止了正面戰場的作戰,連近衛都主張和國民黨進行秘密談判,把日本的主要兵力用於根據地的軍事『掃蕩』。所以這陣子,掃蕩當然是頻繁的了,不過,我們的隊伍和人民也都受到了鍛煉。依我看她回家先把身體養好、精神恢復是主要的。守著家人,總會填補一下失去大波的感情空虛。這也算是對她的照顧和新的鍛煉。」

  冀原停了一歇,又說:「我還要補充一點,她轉到燕京大學來,利用司徒雷登做掩護,也做了不少工作,特別是通過這裡的一條交通線,連著送走了好幾批去延安的同志和同學,同時也散發了大量傳單、報刊和書籍,進行了廣泛的宣傳,這一點不能抹煞她的特殊成績。所以我同意她入黨後回根據地,這也算對她前一段工作給予一個評價。」

  正說話間,從胡同裡傳來了一聲「硬面餑餑」的叫賣。這是一個暗號。只要屋裡有人開會,專職的一個黨內交通員也是劉然的警衛員小龐,他就化妝成小販,挎著籃子,隨著時令叫賣北京夜晚的小吃食。他們聽到這長長的一次叫賣聲,知道是有自己的同志來到了,如果是連著叫賣,那就是敵偽員警搜宅、查戶口。

  叫賣聲剛過,紅薇來到了小院門前。兩扇破舊的木板門虛掩著。她推門走進院中,還沒等她喊叫主人,楊承烈便走到屋門那裡,緊緊地拉著她的手,跟她一同進了屋。

  冀原現在是她在北平的直接領導人,又是當年搞學運時的領導,自然是很熟的,至於劉然,她也在那次王大人胡同聚會時見過。她進門一和他握手,便想起那次集會採用的是祝壽的場面,仿佛那閃光的壽帳、跳動的紅燭依稀在她的眼前一般。

  「還認識我吧?」劉然微笑著問。

  「認識,那怎麼能忘呢?!」她的一對深陷的大眼閃著光,「那是在『一二·九』前夜,您鼓勵我們勇敢戰鬥,我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隆重秘密集會,我一生都不會忘記的。」

  他們都坐下來。楊承烈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遞到她手裡。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看著她。劉然在六年前的那次集會上因為人多,對她並沒留下什麼印象,只覺得她現在的裝束、打扮、氣質,仍然像一個樸素用功的女大學生;但楊承烈和冀原一見之下,都看出這場大病使她瘦弱、萎黃了許多,但精神還算開朗、豁達。

  會議開始了,屋裡的空氣立刻就變得嚴肅起來。

  劉然先站起來發言。「方紅薇同志,我聽了楊承烈、冀原和王萬祥三位同志對你工作和思想情況的彙報,我很滿意……」

  紅薇的臉頰突然漲紅了,她喃喃地說:「這次,暴露了我感情脆弱的弱點……」

  「這是難免的,但是你終於堅強了起來,這就是難能可貴的了。」劉然用眼睛望著她,見她的臉頰更加緋紅,神情也顯得有些緊張,「經過我們認真的討論,根據你一貫的表現,我們一致同意你加入我們的党,成為一名共產黨員。」

  這消息對紅薇是何等的突然,意外啊!一種強有力的激動情緒,使她的心臟像奔馬一般地狂跳起來!她的臉上發燒,血湧上她的頭部,一股暈眩的感覺襲上心頭。她不能不用兩隻手放在胸口上,安撫著狂跳不歇的心臟。

  「這是在戰爭年代極為特殊情況下吸收你的,楊承烈和冀原,就做你的介紹人,我做為市委書記,批准了你的入黨。我們來舉行一個簡單的儀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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