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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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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個我知道了,還有什麼新的情況嗎?」他的態度顯得很冷漠。 「有。7月11日,日本首相近衛文麿覲見了日本天皇,並且舉行了緊急閣議;16日,內閣決定派遣陸軍十萬人來華;17日,東京五相會議,決議動員侵華日40萬,看來和談不過是煙幕,所以中國方面想以重大的犧牲來換取和平解決,已經是完全不可能了。」 「是嗎?你這樣看嗎?」宋哲元向上翻著眼皮,冷漠地問著。 李大波把那張鉛印的宣言拿給他。他戴上一副眼鏡,很仔細地看著中共中央的號召抗戰的宣言:「全國同胞們!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實行抗戰,才是我們的出路……應該放棄任何與日寇和平苟安的打算。全國同胞們!我們應該讚揚和擁護馮治安部的英勇抗戰!我們應該讚揚和擁護華北當局與國土共存亡的宣言。我們要求宋哲元將軍立刻動員全部第二十九軍開赴前線應戰。我們要求南京中央政府切實援助第二十九軍,並立即開放全國民眾的愛國運動,發揚抗戰的民氣……國共兩黨親密合作,抵抗日寇的新進攻!驅逐日寇出中國! ……」 宋哲元看完這張宣言,摘下眼鏡,閉起雙目,用右手的拇指和二指,緊掐著他的眉間,沉吟了好久才睜開眼,望著李大波說:「李副官,我現在終於明白你的態度了。你,還有何基灃旅長,張克俠副參謀長,你們都是同意這張宣言所主張的嘍?可是據我看,宣言歸宣言,政府命令歸政府命令,宣言不過是光嚷嚷,嚷嚷又有什麼用?蔣說了,和平未到絕望之時……」 正在這時,兩部電話鈴聲同時響起來,一直跟著宋哲元的副官邱思明,立刻從裡屋走過來接電話,他只能接一部,李大波馬上接了另一部話機。 他倆幾乎是同時報告的:「軍長,南苑守軍報告,敵軍已向南苑發起進攻。」 「北苑前線報告,敵軍向北苑發起猛烈進攻。」 宋哲元聽了這兩處日軍進攻的消息,一下子驚呆了,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軀,直挺挺地坐在一把高背的太師椅上,呆呆的神情仿佛泥塑木雕的一般。這戰事的消息好像一支無情棒,打得他那裝著滿是和平幻想的腦袋一個勁發懵。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崗兵的傳喚:「日本特務機關長松井求見!」 實際上,松井太久郎是開足了馬力,憑著車前那面日本太陽旗,楞闖過門衛的阻攔,直接把車開到進德社裡的。這穿一身土黃色軍服的小個子,挺著胸脯,趾高氣揚地走上回廊。大皮靴敲擊著大方磚的嘭嘭聲,傳得好遠。 宋哲元隔著紗窗遠遠一看見松井的影子,他馬上清醒過來,急忙站起身,對李大波和邱思明說:「現在他登門,是夜貓子進宅,我進去,你們對他擋架,看他有什麼來意。」說罷,他就退進裡屋去,把門「嘭」地一聲關上。 松井走進來,一改他過去那種滿臉堆笑、點頭哈腰的派頭,板著那張大長臉,態度生硬、冰冷,他是來送最後通牒的,他一進門就拿出那個大信封,交給了李大波。李大波把那信封接過來,打開抽出一張美濃紙的信函,一目十行地看了一下,信的內容極其簡單: 最後通牒 鑒於雙方已進入交戰狀態,我駐屯軍跟你軍三十七師(馮治安師)於明日——28日正午以前盡數撤出北平地區。否則,本軍將動用武力。 李大波看後把信交給邱思明,沖他使個眼色,他就扭過頭對松井說:「事關重大,請隨我先到會客室稍候。」 松井太久郎高聲地喊著:「我要你們的宋哲元親自接見我!」他邊嚷著,邊隨李大波走到另一間會客室去。 李大波坐在松井的對面,以副官的身份說些閒話,來消磨時間,好給宋哲元一個最後思考的時間。 宋哲元在裡屋看完邱思明拿給他的這封最後通牒,氣得那張黑胖的大臉,像只紫茄子。他一個拳頭打在桌子上,喘著粗氣罵著:「這小日本兒龜孫!真是欺人太甚!這是騎著我的脖子屙屎,太豈有此理了!邱副官,請你把總參議張維藩請過來。」 張維藩匆匆地從他的辦公室出來,來到宋哲元辦公的屋裡。張總參議已從邱副官那裡知道事情的原委,他走進屋看見宋哲元瞪著大眼,握著雙拳,氣成那個樣子,便默默地讀了一遍放在桌上的那張通牒,他的頭腦也「嗡」地一下,一股熱血湧上了腦頂。但是他還是壓住這股氣憤,對宋哲元說:「明軒,你千萬別生那麼大氣,你的肝病還沒有好…… 現在應該怎麼辦?小鬼子是下決心要打了。」 「陳覺生這個漢奸,幫日本運夠了兵,現在這只披著羊皮的狼露出了牙,我們上當了,把時間白白地丟掉了,」宋哲元用雙拳敲著腦袋,激動地數囉著,「我的日子真難啊,日本逼我打,南京逼我談,我宋哲元並不想當漢奸呀!」他在屋裡來回快速地踱步,很像一匹囚在獸欄的獅子在撞籠。猝然他停下步,舉起一隻手臂從空中直劈下來,果決地說:「維藩,你去把這通牒退給松井這小子,告訴他我們不接受,事已如此,打就打吧!」 張維藩拿起通牒,走進會客室。李大波站起來,請張總參議落座。他見平時文質彬彬的張總參議,今天也收斂笑容,沒有對傲慢的松井做任何寒暄客套,便把那一紙通牒退還給松井,並毫無餒色地表示拒絕。這使松井太久郎大出意料,他那呆板的長臉上,呈現出一種矜持的疑訝表情,然後搖搖頭,怏怏不快地走出會客室去。 李大波知道事態已經發展到嚴重的地步,退回通牒就意味著武力抵抗,這場戰爭已經毫不猶疑地由日本帝國蓄意發動起來了!他心裡也明鏡似的知道,忍受了日寇幾年窩囊氣、又秉承蔣介石的意旨委曲求和的宋哲元,已經被逼得無路可走了。李大波這時想像不出未來的戰爭情況,但又願意堅決抵抗,所以心情十分激動,他走進屋裡,看見秦德純、張克俠、張維藩等軍中領導人都在,而宋哲元正往南京打長途電話,報告剛才發生的事情,並在電話裡表示:「誓與北平城共存亡。」 打完電話後,馬上就發出了自衛守土的通電,李大波看了如下電文:「自哲元奉命負冀察軍政之責,兩年來以愛護和平為宗旨,在國土主權不受損失的原則下,本中央意旨處理一切,以謀華北地方之安寧,此國人所共諒,亦中日兩民族所深切認識者也,不幸於本月7日夜,日軍突向我盧溝橋駐軍襲擊,我軍守土有責,不得不正當防禦。11日,協議雙方撤兵,恢復和平。不料於21日又炮擊我宛平縣城及長辛店駐軍。于25日夜,突向我廊坊駐軍猛烈攻擊,繼以飛機、大炮肆行轟炸。於26日又襲擊我廣安門駐軍,27日早三時,又圍攻我通縣駐軍,進逼北平,南、北苑均在激戰中。似此日日增兵,處處挑釁,我軍為自衛守土計,除盡力防衛,聽候中央解決外,謹將經過事實推誠奉聞,國家存亡,千鈞一髮……」 李大波讀完這紙電文,覺得事實經過的敘述很多,而抗戰的聲音卻不是那麼熱烈,不如黨中央的宣言那麼理直氣壯,那麼一針見血地指出日本是在步步實行他對中國既定的大陸國策,但不管怎樣,僅僅是兩個小時之差,宋哲元的態度總是由和平幻想而被無情的現實扭到武力抵抗方面來了,所以,他趕緊對宋哲元說:「軍長,我一直是在等待行動消息,我想現在該是時候了吧,我想馬上趕回通縣去,把自衛守土的資訊帶給兩位元張隊長。」 幾位領導都停下來議事,張克俠副參謀長說:「我聽馮治安師長說,人家已經來聯繫好幾次了,總是回答人家戰和未定,暫勿輕動,等我軍與日軍開戰時,再出其不意,一面起義,一面分兵側擊日軍,以收夾擊之效。我看現在也是時候了吧?」 宋哲元聽罷,把一隻大拳頭在桌上一擊,說了一聲:「幹傢伙吧!」 李大波仿佛得了令箭一般,高興地敬一個禮,說一聲:「得令!我馬上就趕回通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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