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林海雪原 | 上頁 下頁 |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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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是在猜測一切可能遇到的不利情況,想多出一些點子……」他馬上一轉念,又想到問題更複雜的一面,「不!這也沒有用,這次任務與往常不同,我要離開他,離開所有的戰友,那時我周圍可以說沒有半點幫助我的力量。在家想出來的點子不會頂用,最低不會全部頂用。到了匪穴,一切問題取決我自己,首長一點也幫不上忙。首長的擔心是完全必然的,沒有問題,首長對自己戰鬥方案的要害部分是特別慎重的,所以不能潦草決定。現在我楊子榮光有決心不成,只有堅決表達我必勝的信心,才能促使首長下最後的決心,消除他過多的擔心。」 他想到這裡,抬起頭來,咧嘴一笑道:「我承認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和本領,不能瞎說大話。但是我認為什麼本領也不是憑空得來的。俗話說得好:『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不下水,一輩子也不會游泳;不揚帆,一輩子也不會操船。就像你,二〇三首長,由於你身經百戰,所以你指揮千軍萬馬,就像揮動你自己的兩隻拳頭一樣方便,這一點,我無論如何辦不到。可是幹偵察,我相信我會像指揮我自己的舌頭一樣來指揮我個人身上的一切。我有心眼,我不比匪徒們傻。請放心放手,我去……」 「是的!」少劍波被楊子榮這一番滿懷信心的話,說得眼中放出喜悅的神色。「論偵察我確比你差得遠。」 兩個人一起笑起來。 「怎樣?」楊子榮用渴求的聲音問道,「決定了吧!」 少劍波把小炕桌一拍,「好!決定了!」 「感謝您的信任,二〇三首長。」 「感謝你對党的忠誠和無畏,子榮同志。」 第二天的晚上,各小隊幹部齊集在劍波房子裡,圍在小炕桌上看地圖。 少劍波把聲音壓低了一些,開始了他的部署:「根據現在的情況,我們小分隊必須分成三路:第一路是我和劉勳蒼,率小分隊的全體,要如此如此……當然我們這第一路比較安靜些。 「第二路是楊子榮同志,單人獨馬,去完成一個特殊的、我們最不熟悉的任務。要完成這個任務,必須如此如此……「第三路是欒超家同志,也是單人獨馬,去專門對付一個敵人,完成這個任務,必須如此如此……「至於這個傻大個,我們對他不寄託什麼希望,但是我們要利用他一下。所以我們今天晚上對這個傢伙,必須如此如此……這個任務由高波、李鴻義來負責進行。」 大家在緊張的任務負擔下散了會。少劍波最擔心的還是楊子榮的特殊任務,弄不好,一切都會落空。因此雖然夜深了,他還是再把楊子榮找來,這一對老戰友,在深夜裡交談著每一個細節。最後,少劍波緊握著楊子榮的手,又重複了他已經說過不知幾遍或幾十遍的話:「子榮同志,我完全相信你的智慧和膽量,但我所擔心的卻是你對這類工作的經驗。所以只有抓住這三天前的時間,演習,再演習!背誦,再背誦!你現在不是楊子榮同志,而應是徹頭徹尾的匪徒胡彪。」 雖然這是句逗趣的話,但是少劍波的語調卻是那樣嚴肅,楊子榮臉上也沒露一點笑容。 「記住!」少劍波微微一笑,「時機!最好的時機是大年三十的百雞宴。保重!謹慎!大膽!我的活動,會使你不孤立。」 「劍波同志,請相信我,會完成黨的任務。我時時不忘黨的教導,不忘記你是我的榜樣。」 兩人眼眶裡有點濕潤,因為長時間的握著手,兩人手心的汗水已匯在一起,分不清你的還是我的。 深夜,他們離別了! 高闊的天空滿掛著星斗,乾冷乾冷的寒氣,凍得星星也直僵著眼。 傻大個被囚禁在屯西頭山邊的一個破屋子裡,這裡幾年也沒人住了。李鴻義拿著一把日本式戰刀,守在傻大個的旁邊。戰刀在松樹明子的火光照耀下,閃閃發光。傻大個蜷曲在鋪草上,兩眼死盯著這把戰刀。 「看什麼?」李鴻義把刀朝他一晃。「看見了嗎?涼颼颼的,」 朝著傻大個的脖子一比劃,「嗤!一下子,真痛快。」 傻大個被嚇得亂抖,結結巴巴地哀求饒命,鼻涕淌到胸前。 高波也沒拿槍,故意迷迷糊糊地打瞌睡,口中不住地發牢騷,「真他媽的倒楣,快過年了,又碰上了這麼塊料,真不吉利,快點收拾算了!」他站起來從李鴻義手裡接過戰刀,就跟前的一杆一把多粗的木棒,一刀砍成兩截。傻大個嚇得一抖顫,僵死的眼睛看著那凜冽的刀光,脖子老往襖領裡縮。 李鴻義又把刀拿過來,「嘿!這刀真快。」說著向綁傻大個的繩子一蹭,繩子一節節地斷下來,落在鋪草上。 高波吃驚地喊道:「小李!你昏了嗎?你割斷了繩子,跑了怎辦?算你的還是算我的!」 「嘿!急啥?」小李滿不在乎地一擠眼,「老子幹這麼多,沒跑了一個,放心吧,沒關係。」 傻大個輕輕動了一下他被綁麻了的肩膀,眼裡翻出一點活氣,打量著他眼前這兩個小個子,比高矮,自己能比他倆高一個腦袋,比胳臂,簡直是大樹比樹枝,要是空手撲打,這兩個毛小子簡直不在話下。心想:「反正是死,我跑他娘的,也不能叫他就這樣把我宰了,我又不是只小雞。跑回去報告三爺報仇,九彪山上幾個猴子人,還他媽的這麼損。」想著他的手向地下一觸,屁股一翹,鋪草悉索作響。 「老實點!」李鴻義大喝一聲,戰刀觸著傻大個的胸口,「不老實,我零割了你。」 傻大個嚇得一縮,像個受驚的刺蝟。 正在這時,突然外邊傳來劉勳蒼的高喊聲:「捉呀!捉呀!別叫他跑啦!」 紛亂的腳步聲,掠門而過。 李鴻義、高波抽腿往外就跑,邊跑邊喊:「捉呀!捉呀!」 傻大個聽著喊聲去遠,內心一陣激烈的輕鬆,心想:「小丫丫,你幹些啥事,老子走啦。」爬起來,撒腿就跑。小高、小李當看清傻大個跑出茅屋,便轉回頭來,故意高喊道:「又跑了一個,快追呀!追呀!」 傻大個一聽是追他的聲音,跑得更猛,一口氣鑽進了西南山包的森林裡。他回頭聽著屯內的喊捉聲,便在山包上得意地傻笑起來。「老子在這裡,上來吧。」回頭便向深林中竄去。 雪地上留下了傻大個的腳印。 【第十四章 夾皮溝的姊妹車】 在月黑頭的夜裡。 小分隊沿著森林小鐵道,向深林裡走去。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個深山小屯,這個屯落對小分隊的行動計畫,極為有利。 隊伍裡不見了楊子榮、欒超家和繳獲許大馬棒的那匹馬。 天大亮,到了夾皮溝屯,當街上淒冷的人影,看到遠方雪地上走著的小分隊,便驚恐地跑回家去,咣當一聲關上房門,沒有一個出來看的人。 小分隊一踏進屯裡,所看到的是:家家關門閉戶,沒有一家的煙囪冒煙,只有兩所房子還敞著門,一是屯中央的山神廟,一是屯東南已經死了幾年的小火車站。 屯中沒有一點生氣,如果勉強說有的話,那只聽到偶爾有嬰兒的啼哭聲,和車站上運轉室的破門被風刮的發出吱吱嘎嘎的悲叫聲,這響聲非常使人討厭。 「找房子吧!」少劍波向各小隊下了命令。 當戰士們走到各家叫門時,房子裡便發出了一種恐怖的喘息聲。 推門進去,年老人和婦女,在恐懼的神色中,又看出他們滿面愁容,臉皮青的和他們的牆壁一樣顏色。年輕的人把兩隻胳臂抱在胸前,怒目而視。 在屯中央的家裡,少劍波和高波走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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