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林海雪原 | 上頁 下頁
三九


  一撮毛簡直是僵直了,好像已經嚇得說不上話來。從他對這個問題的抗拒中,少劍波已窺知了這裡面一定有秘密,這秘密一定是在神河廟的那個妖道身上。所以決定研究一下再說,因此把問題的中心又轉向信中的另一點,這一點在小分隊來講是一個十分新奇的問題。

  於是少劍波立了起來,湊近一撮毛跟前問道:「百雞宴是怎麼一回事?」

  一撮毛見話題轉了,精神顯得略微輕鬆了一點,直瞪兩眼道:「那是座山雕山頭上的坎子禮,每年一次,臘月三十的大年五更,座山雕的全山人馬大吃大喝一次,因為這次大宴全是吃雞,不許吃別的,又是在一百戶人家弄來的雞,雞數又得超過一百隻,所以名叫百雞宴。偽滿日本鬼子收買座山雕下山的時候,還在牡丹江聚英樓飯店給他擺了一次百雞宴。」

  「派頭真不小!」楊子榮笑了笑。

  「真他媽的吊死鬼擦粉,死不要臉。」劉勳蒼鄙視地把身子向後面疊著的大衣堆上一倒。

  「帶下去!」少劍波命令小董,小董把一撮毛押出門去。

  少劍波面對著繳獲來的這兩件東西,開始考慮拴在這一撮毛身上的複雜線索。

  「這封信一定是神河廟那個妖道的『作品』,至於這份『先遣圖』它是從何而來呢?欒匪已被俘,現在押在獄中,能是看守監獄的部隊有問題嗎?還是許大馬棒另有漏網的特務分子呢?還是也和那個妖道有關呢?……」

  他凝神地想著這些,想到那個被殺害的女人,又想到廟裡那個城不城、鄉不鄉的進香的女人。這些角色在他的腦子裡像排隊一樣排出來,又像過篩子一樣一個一個在他的腦子裡過濾著。

  少劍波和他的戰友們,一塊吃著午飯,一面吃,一面談論,一面思索著這個一撮毛身上的複雜線索,一面從這些不明不暗的線索中找出線頭,找著要害的扣結,準備弄清它。

  飯剛吃完,少劍波笑著問劉勳蒼道:「坦克,還有力氣沒有?」

  劉勳蒼把胸膛一拍,「坦克只要有汽油,力氣是無窮無盡的,剛才這頓飽飯,又給咱老劉上了汽油,正好開動!沒問題。」

  「那麼你馬上到山上老夫婦那裡去,把白茹他們叫回來,徹底弄清那個被害女人的來歷。

  白茹和高波恐怕對付不了她,所以你去一趟,一定查問明白。」

  「是!一定查問明白。」劉勳蒼撒開輕快的兩條腿,走出門去。

  為了盡速的弄清拴在一撮毛身上這些亂成一團分不清眉目的線索,少劍波確定和楊子榮對一撮毛作這樣一次安排。

  一撮毛再次被提來了,他眼巴巴地望著少劍波,好像在探察少劍波要問他什麼,看樣又怕少劍波就此要了他的命。

  少劍波慢吞吞地向一撮毛表示道:「我們確定把你送給神河廟裡那位定河道人,因為你冒充解放軍軍人欺騙過他,他因此而不把你交給我們。所以我們想叫這位道長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好消除他對我們闖廟盤查引起的不滿。同時也叫他教訓教訓你,以後別再幹殺人劫掠、刺探軍情、組織叛亂、顛覆政府的反動勾當。為了證明你確是匪徒,我們還想把這兩份證據和我們撿到你殺那個女人時丟下的這只血手套給他看看。你該很歡迎我們這樣做吧?」

  一撮毛一聽少劍波的這番話,又看到那只他殺人時丟失的血手套,他好像已經絕望而麻木了,直瞪著失神的兩眼,急促的呼吸著,有三分鐘一句話也沒答。

  「快點!」少劍波催促道,「答覆我,這樣對你滿夠便宜的了!」

  一撮毛噗地坐倒在地上,「那不成……那不成……那我們全家……不,那我就一切都完啦!還是把我留在這裡,你們不是優待俘虜嗎?」

  「是呀!我們馬上放你,交給道人,這對你也夠優待的啦!」

  楊子榮摸了一下嘴巴,意味深長地道。

  一撮毛恐慌得像火燒屁股一樣,「不……我不去,不去。」

  連連地搖著他那靰鞡般的瘦腦袋。

  少劍波和楊子榮對笑了一下,「老道行善,你怎麼這樣怕他?一個年輕的小夥子,還怕那麼個老道人?」

  「不!他們太凶了!太凶了……」這個狡猾的一撮毛好像驀地發覺了他自己慌恐中失口,立即停住了。

  「說下去!」少劍波嚴厲地追問道。

  他雖然一言不答,可是少劍波卻很高興抓住了匪徒們最可怕的要害,他想:「這完全證實了那個老妖道是個十分危險的傢伙,可能是連結幾個線頭的集中點。敵人最怕的地方,也正是他的要害所在。這已經不用再問了,問題是今後如何對付這個妖道,和用什麼手段跟他打交道。」

  少劍波馬上態度放緩和了些,「既然你怕老道,那麼你可以把我們領進山去,消滅座山雕嗎?這樣你可以得到從寬處理。」少劍波緊緊用眼盯著他,窺察他每一個表情的變化。

  奇怪的是,少劍波這樣一說,一撮毛好像從恐懼中立即解脫出來,他連連應道:「可以可以,我願效犬馬之勞,並保險您能馬到成功。」

  一撮毛這樣慷慨的答覆,確出於少劍波意料之外,他警惕地看著這個狡猾的傢伙,猜想他又在耍什麼花招詭計。於是他笑嘻嘻地道:「好吧,那你就談談座山雕的陣勢吧!」

  「好好好……」一撮毛故獻殷勤地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座山雕這老傢伙沒啥大道行,不過是空有其名罷了。威虎山也是平平常常,哪抵得上許大馬棒的乳頭山,差得遠!差得遠……」

  少劍波冷笑了一下,「那麼簡單嗎?」

  「一點不錯,不扯謊,扯謊割我的腦袋,您別聽別人給座山雕吹牛。其實呢,是『為人不見面,見面去一半』,『耳聽是虛,眼看為實』。威虎山不威也不虎,座山雕也不過是只老野雉。別聽別人放空屁,那正是唬人的。說什麼座山雕是把老手,非許大馬棒能比;又說什麼座山雕部下的人槍槍不虛,彈彈咬肉;又說什麼威虎山九群二十七堡,下面全是地道,一直通出幾十裡;又吹噓他的威虎山人馬山勢,進可以攻,退可以守,進則餓虎捕食,誰也擋不住,退則蛟龍潛水,無影又無蹤。這全是……」

  「好啦!咱們簡單一點,」少劍波不耐煩地打斷了匪徒的這套空話,「現在我給你紙筆,你把威虎山的陣勢佈置給我畫下來。」

  一撮毛點頭弓腰地接過筆來,連聲答應:「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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