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林海雪原 | 上頁 下頁
三八


  「你是方正縣人,怎麼知道夾皮溝屯的人會滑雪打獵呢?」

  少劍波繼續問道。

  「這是我在日本鬼子時代,在牡丹江『滑雪用具株式會社』學徒時知道的,那時夾皮溝屯人常去買雪板和雪杖。」

  少劍波、劉勳蒼、楊子榮等三人對笑了一下。

  「你既是解放軍,為什麼強吃山頂上老夫婦那麼多的好東西呢?」少劍波態度上有些嚴厲。

  那人低下頭,露出一副膽怯的樣子,「首長原諒,是我覺悟不高……覺悟不高……破壞了部隊紀律……請首長原諒……」

  這一番問話,這傢伙對答如流,確像個人民解放軍一樣。

  他為了再次證明他是人民解放軍的便衣偵察員,特地又把他的手套拿出來作物證,當他發現手套只有一隻時,愣了一下,「唔!啥時丟了一隻!」可是很快地又平靜了,神情上更加坦然,看樣子他完全相信自己的手法會成功。

  特別是當問到那個老道的時候,他連連地稱讚那老道是個大善人,頌揚他行善施德,大慈大悲,一心向善,對革命有幫助。他的主要論證,是老道誠心誠意地掩護了他,並且在廟裡給他飯吃。

  雖然這樣,但在這段問話中,這傢伙的兩隻手卻十分不安靜,從談話開始,他一直是兩隻手蓋住他右邊的衣襟的角。

  當他拿手套作證時,他那兩隻長時間沒離開衣襟角的手掌已是滿是汗水。

  「這是他的致命處!」少劍波心裡想,所以從開始談話,少劍波並沒有看這傢伙的眼睛,而是不住地用眼瞟著他那僵直不正常的兩隻手。少劍波越看,這傢伙越蓋得緊,甚至偶爾有點微微的抖動。

  「抬起手來!」少劍波拿出一把鉛筆刀嚴肅地命令道。

  這傢伙在這句突然的命令下,神色上突然一慌張,緊抓著那右衣襟角,瞪著驚慌的兩眼站了起來。

  當少劍波用小刀刺開他的衣襟角,這傢伙已是汗流滿面了。少劍波從衣襟角裡面取出了一迭紙,所有人的眼睛全盯向了它。

  少劍波還沒有完全展開那一迭紙,那傢伙的神情已完全變了樣子,全身抖顫著,兩條腿像被沉重的東西壓彎了似的。

  他從幹啞的嗓子眼裡,擠出了幾乎聽不出字的聲音:「官長……饒恕……我說……我說實……話……」

  「那就由你自己了!」少劍波顯出冷冷的神態,頭也沒抬,他慢慢地展開了那迭紙,打開一看,一共是兩張。

  那傢伙吞吞吐吐說出了他的來歷。

  他是國民黨中央先遣挺進軍濱綏圖佳保安第五旅旅長崔老三(即慣匪座山雕)的副官劉維山,因為他右腮上有一撮二寸多長的毛,所以人們都叫他「一撮毛」。他和許大馬棒部下那個欒警尉一樣,擔任對我軍的偵察工作,及對匪部的聯絡工作。他們倆還是在偽滿當警尉時就結拜為把兄弟。

  一撮毛這次出來一個多月,專門是為了尋找欒匪,目的是要把欒匪給許大馬棒掌管的那些地下先遣軍組織名單和欒匪本人一塊拿到手,歸座山雕管轄,撿許大馬棒這筆洋撈。

  這批地下組織名單,對匪徒來講,是一筆極為寶貴的財產。每個旅都有一個地盤,在他們的地盤內都有這麼一批組織,這批組織的名單都標在一張圖上,所以他們管這張圖叫「先遣圖」。如果欒匪能把許大馬棒這份家底獻給座山雕,而不交給別的旅,座山雕曾許給欒匪當團長。因為這樣接收了許大馬棒這批鋪墊,座山雕在匪軍內部即可變成實力雄厚的暴發戶,就更有資本等國民黨來了好討封領賞。

  的確座山雕為許大馬棒的覆滅,衷心感到痛快,因為許旅覆滅後,座山雕在他的上司濱綏圖佳黨務專員侯殿坤的眼中,由第三把交椅可以升到第二把。另一方面可以佔據許大馬棒原有的地盤和全部的地下力量,特別是那「先遣圖」上的那批地下先遣軍分子。他們大多是地主惡霸和偽滿警憲官吏,掌握了這批實力,等」中央軍」來了要財有財,要勢有勢,要人有人,要主意有主意,這樣座山雕就會是首屈一指了。

  在一撮毛說話的時候,少劍波一直盯著那兩張紙,一句也沒問,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

  但是他已經聽出來一撮毛的供詞中有很多對他有用的東西。

  第一張紙上,乍一看只是看不明白的一張圖,這圖上是繪的老爺嶺,在老爺嶺的周圍標著各個城市和屯落,連牡丹江市也在內,每個城市和屯落又標了數個人的姓氏或綽號。如海林鎮陳大個子劉知義,牡鐵的相大鬍子、孔站長……可是仔細一研究,在這張圖上找到了頭緒,這就是從已往九龍匯欒匪的供詞中,看到了眉目,這個圖就是匪徒們的「先遣圖」,因為圖上的某幾點,正和欒匪的供詞對頭,如兩半屯的張寡婦,新安鎮的一貫道點傳師,牡丹江軍區司令部的蔣參謀等。可是欒匪供的遠沒有這麼多,欒匪只供了十八個,而這張圖上卻有三百八十七個。

  「那麼說這是許大馬棒的『先遣圖』啦?」少劍波一面瞅著一撮毛,一面把圖舉在手裡。

  「是的!是的!」

  「你是在哪裡找到的?」

  一撮毛低了一下滿臉冷汗、幹靰鞡般的腦袋,嘴巴撇了兩下,沒答出來。

  「嗯?在哪兒弄來的?欒警尉在哪裡?」少劍波追問著。少劍波是在懷疑許大馬棒的嘍羅們是否被剿光,或者是欒匪在監獄裡把這東西遞出來了,如果這樣的話,那就要懷疑我們看守監獄的部隊是否純潔了。

  一撮毛只是答了個沒找到欒警尉,至於這圖從何而來,他說是從欒匪舊窩棚裡找到的。

  少劍波認為既然得到了這張圖,掌握了所有地下匪特的名單,也就不再追問了,他的精力完全集中到第二張紙上。

  這第二張是一封沒有落下款的信,上面寫著:

  雀師兄:臘月天氣,風緊雪大,堵好屋宇,蒙好被子,躲風避雪,以防寒魔侵身。謝辭您的百雞宴。善哉善哉。

  「這是什麼東西?」少劍波拿著這封信問道。

  「是……是……」一撮毛更加恐慌起來。

  「是什麼?」少劍波嚴厲地追問道。

  「是……座山雕的一個朋友給他的。」一撮毛顯然不想痛快地回答。

  「這位朋友,他家住哪裡,姓什麼,叫什麼,幹什麼?詳細說!」少劍波的聲音和眼光確有些威嚴可怕。

  「這……這……這人是我們縣臥佛寺的……一個和尚……和……和尚。」一撮毛好像是現編現說。

  少劍波冷笑了一下,很肯定地道:「他不是個和尚吧,他應該是個老道。」

  「和尚和尚!不……不是老道。」一撮毛一聽少劍波說老道,好像錐子紮了他的屁股一樣慌。

  「別騙我!」少劍波拉著長腔,用諷刺的口吻笑嘻嘻地道,「和尚張口是『阿彌陀佛』,這信上卻寫的是『善哉善哉』,這還不是老道,又是什麼?嗯?」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