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林海雪原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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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是給咱們戴獎章的時候,那樣咱們會昏迷,現在應是批評再批評,你們說對不對?」 高波、白茹被少劍波沒頭沒腦的幾句話,說得也不知怎樣答對,只是瞪著奇疑的四隻眼睛抿嘴笑了笑。 少劍波再看了一下門外的大風雪,頭一點,用特別興奮的聲調命令道:「好時機,命令各小隊,馬上準備出發。」 「是,」高波複誦道,「命令各小隊,馬上準備出發。」說著行了軍禮,跑出去。 各小隊接到命令,急速整裝。 戰士們都顯出一種疑問的神情,「為什麼這樣大的風雪要出發呀?」 少劍波再次細細地校對了一下地圖上所標的紅線,再次測了測指北針的方向度,當他自信不會有任何誤差時,然後他堅決果斷地自語道:「決定了!」一面緊張地整裝。 在這林海雪原裡,是沒有道路的,確切一點說,有的地方是向來沒有一個人走過的,也沒有一個人的眼睛看到過。尤其在大風雪中行走,一迷失方向,十天八天走不出來,更見不到人。大雪深處達數丈甚至數十丈,一掉進去,休想爬出來。大凡這樣的地方都是些狹穀深壑,風刮大雪,填得溝滿壑平。到這樣的地方去,凍死,餓死,被雪壓死,那是毫不希奇的。 當他把一切裝備佩帶好,便向屯東走去。 四合大炕的屋子裡,戰士們在精神緊張地等待著。 「立正!」當少劍波走進來,楊子榮一聲口令,戰士們向首長行注目禮。 少劍波還了禮輕道一聲「稍息」,便立在四合大炕的地中央。戰士們在炕上,窗臺上,炕沿上,地上,站著,坐著,或單腿跪著,蹲著,靜等著少劍波講什麼。 少劍波首先根據何政委和田副司令員的指示信,向戰士們分析全國的情況。他說:「美帝國主義和蔣介石集團,現在正玩弄著一套極其毒辣的陰謀手段,他們利用軍事調處執行部三人執行小組在各地調處的機會,向我各解放區大量運兵。現在西北胡宗南部,已向我西北解放區進攻,華東、華北大量地增兵,又對山東實行重點進攻。向東北進攻的敵軍來勢更凶,國民黨的大部王牌軍都運來東北,他們企圖利用東北地區我群眾基礎薄弱,又利用東北先進的運輸條件,趁我立足未穩,來消滅我軍,以佔領東北這個全國工業的總基地,作為他反蘇反共反人民的基地。 「東北我們是要誓死爭奪的,而且一定要取得勝利。因為東北對中國革命的價值十分重大,它地闊土肥,物產寶藏極富,工業發達,運輸近代化,它將成為我們反攻的總基地。現在的關鍵在於發動群眾,發動群眾的關鍵又在於土地改革,徹底毀滅封建勢力,只有這樣才能鞏固後方。而土改的最大障礙,是國民黨組織的匪徒們的兇殘的屠殺。因此我們必須毫不留情地徹底消滅土匪,一個不剩地消滅國民黨的先遣挺進軍,保護土改,保護群眾的勝利果實,以支援即將來臨的全國規模的解放戰爭。」 少劍波的講話,激起了戰士們對匪徒的憤怒,戰士們舉起拳頭,一起喊起來:「我們堅決完成黨的任務。」 「同志們,」少劍波的神情突然特別煥發,「時機到了!現在我們立即出發,到敵人看不到我們而我們卻能找著敵人的地方去,再給他來個比乳頭山更乾淨的殲滅戰。」 戰士們一陣興奮的微笑。「越快越好!」 少劍波微笑著看了看窗外的大風雪,戰士們的視線也被拉到窗外。 「大雪!」少劍波道,「本來是我們行軍中的敵人,但今天它卻變成了我們的朋友,我們的力量。依靠它可以發現敵人的蹤跡,依靠它又可以隱蔽咱們自己的蹤影,這就更有利於我們掌握軍事上的主動權,便利於我們神出鬼沒地打擊敵人。」 戰士們懷疑的神情消散了,頓時精神煥發。 少劍波又幽默逗趣地道:「當然啦!有一利,必有一弊,交這樣一個生疏的朋友,就必得有點花費。咱們也別小氣,花費就花費點吧!咱這位朋友不要別的,就是要咱們的力氣和意志。」 戰士們的笑聲中,少劍波堅毅地抖動了一下肩膀。 「咱這朋友,」少劍波繼續道,「又滑又刁,生性好陷人,好絆腳,又有點欺軟敬硬。只要你有硬骨頭,給它力氣,它就會佩服你是好漢,它就會尊敬你。誰要是裝孬種,它就越抽誰的後腿。」 大家被劍波這番有趣的比喻,逗的大笑起來。 「我們今天的行軍中,要摸摸我們這位新朋友的脾氣,從而想辦法駕馭它,利用它多給我們些幫助。這就要求大家開動腦筋,尋找竅門,創造雪地行軍戰鬥的經驗。現在我命令,出發!」 戰士們在旺盛剛毅的氣氛中,冒著紛紛正盛的落雪邁入滔天傾地的大雪原。小分隊的影子,在彌漫無邊的林海雪原裡,像幾十顆黑點,蠕蠕前進。 在乳頭山繳獲來的許大馬棒和蝴蝶迷的兩匹善於爬山的好馬,也加入了小分隊的行列。 雪深過膝,直觸胯下,身強力大的劉勳蒼、孫達得,走在隊伍的最前頭,劃雪開路,把新鮮的雪地,劃上了兩條轍溝,戰士們踏跡前進。 孫達得開著玩笑:「嘿!這雪朋友真不好交!」 劉勳蒼兩條有力的腿,使勁劃了兩步,「嘿,這才得勁呢,在這兒練出來,再去走平道,可以飛起來!」 行了一程,少劍波回頭看看,小分隊剛走過的蹤跡,已被湧湧的落雪差不多平平滿滿地覆蓋了,再過半點鐘就可以根本看不出有人走過。他愉快地喊道:「同志們!回頭看看,我們的雪朋友多忠實呀!」 大家回頭看了看即將平平無跡的行道,顯出興奮的微笑。 小董在前額上擦了一下汗,「朋友忠實是忠實,就是要力氣要的太多了!」 「那才好呢!」楊子榮笑著說,「它怕你冷,叫你冒冒汗,這還不好哇!」 戰士們在歡笑中行進。 天黑了!戰士們的說笑聲靜下來。風也停了!牛皮靰鞡碾踏著地下的大雪,發出吱喳吱喳的聲音。疲勞襲擊著戰士們的全身,並在向他們堅韌不拔的意志進攻。 在一個下坡路的地方,白茹沒有順著前面的足跡走,偏到隊伍的一側,走到一片傾斜四十度連一棵樹也沒有的地帶。 這一小塊地帶全是鋪著純新的白雪,和白茹這個少女一樣的純潔,她愛上了它,她是那樣愉快地在上面走著,突然,吱溜溜!白茹一個屁股蹲,順著斜坡像一個小背包一樣滑下去,一直滑了三十多米遠,滑到排頭劉勳蒼的身旁,才被劉勳蒼一把扯住。他扶起了她,一看沒摔壞,大笑道:「你們看,白茹坐了汽車啦!」 引得大家哄笑起來,由於這一陣哄笑,驅走了若干的疲勞。後來戰士們管滑下去都叫坐汽車,雪淺硌了屁股就管它叫坐硬席的,雪深沒硌屁股就叫坐軟席的。雪夜行軍滑跤是家常便飯,每個戰士都計算著,自己坐了幾次汽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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