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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第二十六回 探機密偽鄉長圖謀 受恥辱新娘子自殺】

  地洞裡的人們一連被困了好幾天好幾夜,正在發愁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槍聲大作,偽軍們都急忙爬上房頂,開槍抵抗。這個情況洞裡的人們聽得真真切切,大家都覺著,這一回可是逃生的機會來到了,再不出去等待何時?丁尚武離得洞口最近,他也聽得最清楚,一陣衝動,連叫了幾聲,就要往外鑽。孫定邦又上來一把將他拉住,說道:「別忙,別忙,你怎麼這樣著急?你這麼大聲一嚷,要叫敵人聽見不糟了糕嗎?再一說,這麼慌慌亂亂地都出去,也不行。弄不好還得被他們抓住!悄悄兒的,誰也不許再嚷。」丁尚武問道:「依著你怎麼辦?快說。」

  孫定邦說:「偽軍們既然都上了房,這就好辦了,管教他們一個也下不來。我跟肖飛先出去,爬到兩邊的牆頭上,把兩個牆角卡住了,你們再一個一個地出洞。

  出洞後,偷著開開大門,把不能走的背上,溜到村西,鑽高粱地。敵人要是發覺不了,咱就一槍不打。他要是發覺了,我跟肖飛就扔他兩顆手榴彈,再打他兩梭盒子炮。就是消滅不了他,大概他也不能下來。」大家一聽,都說:「好!好!就這麼辦吧,快走。」丁尚武聽著也說:「好吧,我同意,你倆先頭裡去。」他往旁邊一閃,孫定邦就擠到前頭來,伸手就要拉開洞口。

  孫定邦連拉了幾下,又往上托了幾托,啊?真奇怪!怎麼洞口開不開呢?這時,肖飛也擠上來搭手,還是不行。丁尚武也擠著伸過一隻手來。但是,因地方太小,洞口蓋兒又沒有抓頭,所以,三個人都是有勁兒使不上,乾著急。一著急,就弄得嘭嘭直響。

  這功夫,外面的槍聲停止了,呆了不大一會兒,偽軍們就三三兩兩地回到屋來。恐怕被他們發覺,孫定邦又在洞口下邊堵住,不讓別人再動。他認為,這戰鬥不一定就這樣簡單結束,等一會兒也許再打起來。可真也是事不隨願,外邊再也沒有槍響。呃?真是怪咧!這仗是怎麼打的呢?這洞口又是誰給堵死了呢?我想,諸位對這兩個問題也會發生疑問。

  大家還記得,敵人在這幾間房子裡搜查的時候吧:何志武領著日本兵們,翻箱倒櫃,刨地拆炕,把這幾間屋子里弄了個亂七八糟,連這個草池子也給踹塌了。一大堆土坯,就都堆在這個洞口兒蓋上。一個土坯,老秤都有十八斤重,要是一大堆土坯,該有多大分量?人在下邊開洞,胳膊腿都得蜷曲著,洞口蓋又是兩面通用,平板光滑,沒有抓頭兒,有勁兒也使不上。你想:

  這怎麼能夠開得開?按說,這也不致把人難住,拿小鐵鍁兒,把洞口蓋兒旁邊的土掏豁,把蓋兒拉下去,人們也就能夠出來。不能隨心的是,戰鬥結束,偽軍們回到屋裡來了。那麼,這場戰鬥為什麼這樣簡單?這究竟是誰們來打的呢?

  這是齊英和金月波他們打的。他們打算用武裝掩護,從井裡邊把人們救出去,但是因為炮樓快修成了,鐵絲網已經圍好,井口上還蓋了兩個大碌碡。齊英他們連鐵絲網還沒有能夠進去,就被偽軍發覺了,他們這才想來個猛攻,把偽軍們打坍,所以才有一陣激烈的槍聲和手榴彈聲。不過,刁世貴這個偽軍小隊並不好打,況且他們還有一挺捷克式輕機關槍,在房頂上架著,居高臨下,一掃三面,在光禿禿的場院上怎麼能夠沖得上來?

  再說,打了不會兒,在何大拿的高房上,日本兵的歪把子機槍也打了過來,這就更加困難、危險了。金月波他們又覺著戰士們的子彈本來就挺少,這會兒一打又消耗了一些,要把子彈打光,敵人沖出來就無法抵抗了。

  所以打了一陣,一看不行,急速地撤走了。他們撤到哪兒去?

  還打算著怎麼辦?回頭再說。

  先說刁世貴:自從受了這一次的襲擊,他的警惕性更加提高了。為了防備著八路軍再來,他押著民伕們,修這個炮樓也就修得更快。兩天之後,炮樓就修成了。這個炮樓,是底上三層,有一間房子那麼大的面積,形狀是圓的,底下粗一點,上頭細一點,裡外渾磚,石灰漿灌縫,比一般的磚牆還要厚,足有三丈多高。這個炮樓,遠看象個圓塔。它的頂子可是光滑的,又象個和尚墳。它的轉遭兒可有很多槍眼,簡直就形容不上它象個什麼東西來。不管它象個什麼吧,這個炮樓既然修成了,偽軍們就應該都搬進去住。地洞裡頭的人們也應該趕快逃走。可是他偏不這麼辦,他們只搬進炮樓裡邊去了一個班,其餘的兩個班住在原房不動。

  那位說:算了吧,你別說咧,炮樓沒有蓋好的時候,他們黑夜白日的緊趕,這會兒炮樓蓋起來了,他們還不趕快都搬進去?莫非他們捨不得孫定邦住的這幾間破房?難道他們自個兒給自個兒找彆扭?我不相信。

  諸位!他們既然這麼辦,就有他這麼辦的道理。也可以說,他們有他們的專門兒「學問」。他們蓋這個炮樓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在裡頭住,而是為了在裡邊站崗放哨,看守公路,封鎖村莊,瞭望田野,監視行人,不讓抗日的武裝到這兒來活動。如果抗日的武裝來襲擊,他們好藏在裡邊,進行抵抗。

  他們先搬進一個班的士兵去,也就是為了這個。不過,現在正是雨季,剛蓋起來的炮樓裡邊潮濕得厲害。再說,它又沒有窗戶沒有門口,只是有幾個打槍的小窟窿,人在裡邊住能不潮濕悶氣嗎?所以,誰也不願意搬進去。不搬進去又不行,爭吵了半天,來了個輪流換班,這才由第一班先進去。那麼,他們永遠這樣嗎?不,他們還要在炮樓的旁邊,鐵絲網的裡頭蓋起住人的房來,連廚房廁所都要蓋。

  按說,蓋幾間房可也簡單,普通的房子比蓋炮樓總要省事,很容易就蓋起來了。咳!他們偏要麻煩麻煩。就為這事,偽大鄉長何世昌還召集各村的保長們來開了個會,說是要多少多少青磚,要多少多少粗大的木料,要各村各戶先把錢攤出來,由大鄉公所負責買辦。哪個村要不拿出錢來,就去扒哪個村的房,哪一家要不拿出錢來,就扒哪一家的房。

  錢怎麼樣攤法呢?當然他不實行「合理負擔」,而是按人口攤派,不管你有沒有財產,有一個人就得攤一份。這錢到底要多少呢?要超過他實用數目的好幾倍。據說,剩下的錢,留在大鄉公所負責存放,準備以後幹別的用。嘿嘿!實際上是要裝進私人的腰包。在這裡邊拿頭等分子的,就是高鐵杆兒跟何大拿。

  你可別看要的錢多,不拿還是不成啊!拿點錢總比扒了房強。自然是也有拿不出錢來的。象那樣的怎麼辦呢?他們有辦法,拿東西來抵,有什麼拿什麼。偽大鄉公所還捎帶著是個估衣市、拍賣所。

  老百姓光攤這錢就算完了嗎?哪能夠?

  還得出「慰勞」費,「保護」費,「衛生」費,「辦公」費,「地畝捐」,「良民」稅……簡直是花樣百出,作夢也夢不到的費用都得往外拿,放個屁也得上稅!就連死了的人,也要按人口派款。這老百姓還能過嗎?

  老百姓們白天被趕著去修公路,夜間還要給他們打更守夜,查村邊,守街門。

  守什麼街門呢?他們把這村所有的街口巷口都壘起牆來。巷口留小門兒,街口留大門。這門是白天開著,晚上關閉。兩頭的街門,都要偽自衛團來把守。這村裡的青壯年本來就不多。偽自衛團為了撐門面,差不多就把所有能走動的男人都包括在內了。所以,白天修公路是這些人,夜間打更坐夜、巡邊守門還是這些人。要是這樣長久了,村裡人還能活嗎?

  恐怕餓不死也得折騰死!誰說不是?連從前主張支應敵人的地主富農們,如今也都燒香磕頭地盼望著,八路軍快點回來,把敵人趕跑。

  諸位!你以為這樣就算把老百姓饒了嗎?那敢情敵偽的罪惡就小了。那麼,還要怎麼樣呢?

  自從這村的兩個炮樓修起來的那一天,日本鬼子跟偽軍們,都覺著有了護身殼。他們就象瘋了一樣,不管是白天夜裡,他們到處亂鑽亂竄,殺雞宰豬,大吃大喝,抽大煙,吸白面兒,賭錢搞破鞋,嚇得家家戶戶的女人們亂藏亂躲。逼得十四五歲的姑娘,也趕快給找個婆家娶走了。老太太也學會了跳牆、跟日本鬼子捉迷藏,她們覺著,跟日本鬼子見了面就是恥辱!連日本鬼子也奇怪,「為什麼女人的統通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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