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烈火金鋼 | 上頁 下頁
一〇二


  但是,因為死屍是肉的,抓著一塊,提上水面之後,一離水,重量加大,把肉抓豁,死屍就又掉下去。這樣,抓住了多少回就又掉下去了多少回。所以氣得何志武老是罵不絕口。

  何志武在這兒鼓搗了一會,在孫定邦家房上站崗的偽軍發覺了:「誰?什麼人?在井那兒的是什麼人?」何志武一聽,趕快就趴在地下了。他想隱蔽一下沒了事。其實,他這是瞎想。在這樣情況之下,偽軍能把這個徵候放過去嗎?連問了幾句不言語,「嘎」的一槍就打了過來。緊接著,「咕……」就來一梭子捷克式的機關槍。仗著是夜間打不准,嚇得個何志武連忙喊道:「是我!

  我!別打了,是自己人!」房上問:「你是什麼人?」「我是襲擊隊的。」「你是襲擊隊的誰?」「我是何志武。」「你在那兒幹什麼?」「我,我,我在這兒撈東西哩。」

  「撈什麼東西?你過來,你要不過來就打死你!」

  何志武沒有辦法,只好戰兢兢地走過去。這時候,刁世貴也上到房頂上來,一看果然是何志武。何志武不得不說實話。刁世貴聽了之後,瞧這路子罵:「你他媽的混蛋,撈槍為什麼白天不撈,打死你怎麼辦?你不知有八路軍活動嗎?叫八路軍活抓了你狗日的去!趕快給我滾回去,等天亮以後再撈。」他把何志武罵了個狗血噴頭。何志武因為是犯在了他的手下,不敢還言,只好垂頭喪氣地走回家去。咳呀!這樣一鬧,更加提高了偽軍的警惕,洞裡頭的人們也就不敢再上來了。

  夏天的夜短,呆了不大的功夫天就亮了。偽軍又押著民伕來修公路,修炮樓。

  何志武又來打撈死屍。這一回連刁世貴也幫他的忙。其實,他哪裡是幫忙?他是為了要撿個洋落。

  他們又打撈了半天,這具死屍總算弄上來了。上來一看,渾身的肉,叫鐵鉤子抓了個亂七八糟,衣服也爛了,腰帶也斷了,盒子炮也丟在了水底。何志武覺著費了這麼大的勁兒,白鬧了。他覺著冤的慌,非要繼續打撈不可。刁世貴不讓了:「不行,別打撈了,盒子炮那麼小,一時半會兒的撈不上來,別在這兒妨礙工事,等以後再說吧。真是倒他娘的邪黴!我說這兒有個井,以後吃水方便,誰知道這個死屍在裡頭泡著?

  這水還怎麼喝?因為不知道,昨天人們還都喝這井裡的水哩。

  我也喝了不少,啊,啐,啐。」說著他還直想嘔吐,直啐唾沫。

  何志武再三的要求,他也不讓繼續打撈。最後,他還叫過來了幾個民伕,從旁邊場院裡推過來了兩個大碌碡,並著一對,蓋上了井口。井口本來就挺小,這一傢伙整個的都蓋住了。刁世貴還說:「這就好了,省得人們不知道,還喝這井的水。」嘿!

  真是,他哪有這樣好心眼兒,關心群眾的衛生?他是為了,等修上炮樓之後,好自己獨吞了這支盒子炮。可是這一下子,這個井口算是給封住了,休想再從這兒出去。

  哎呀!地洞裡頭的人們可怎麼辦呢?本來是都抱著很大的希望,能夠逃出這個危險的苦洞。如今看來是一點指望也沒有了!難道這些人就都甘心在裡邊等死嗎?當然不是這樣。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遇頂風也能開。」這是肖飛常說的話。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這樣說。他總覺著,多想辦法,就沒有絕路。並且他還想出了辦法:他要拿起小鐵鍬兒來,從地洞裡邊另掏一個小口兒,掏到鐵絲網的外邊去,照樣可以脫險。

  有幾個人同意他的這個辦法。你看他,把小鐵鍬摸到了手裡,就要開始挖土。志如這時候也拿起了二齒撓子,要跟著肖飛一塊兒幹。孫定邦走過來攔住了:「先別忙,撂下,撂下,你們倆都把傢伙撂下。」

  肖飛和志如同時問道:「撂下怎麼著?」

  孫定邦用手往上一指:「聽!上邊咕咚咕咚走道的聲音下頭聽這麼清楚,咱們要在這下邊噗嚓噗嚓地創土,人家在上頭會聽不見?這個辦法不行,幹不得,趁早別動。」叫他這樣一說,人們聽著是滿有道理,心服口服。肖飛把小鐵鍬兒一扔,說了句:「不行拉倒,再想別的辦法。」

  那麼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呢?丁尚武說話了:「這麼辦:等著天再黑了以後,屋裡的人睡了覺,咱們就從洞口偷著爬上去,我在頭裡,你們在後邊跟著我,不能走的人咱們背上他。

  趁著外面黑裡馬虎的,咱們大家一起往外沖!」人們聽著他說的怪帶勁兒,有人就鼓起了勇氣。但是,孫定邦不同意他的意見。他湊到了丁尚武的身邊,用手拍了拍他的背脊說道:「同志啊!你說的那個辦法不行。咱們地洞裡的人,傷的傷,病的病,老的老,小的小。外面這麼多敵人,怎麼能硬往外沖?」丁尚武聽了,自然是不高興。他還說是因為孫定邦膽子小,樹葉掉下來都怕砸破頭皮呢!不過孫定邦是個有涵養的人,他做事小心謹慎,為的是大家的安全。人家說他一兩句,他是不會把它放在心上的。

  有人問道:這個辦法也不行,那個辦法也幹不得,那麼孫定邦到底有什麼高見呢?

  其實,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高見。不過,他這人是一貫的慎重小心,依靠領導,相信上級,越是到了這個時候,他這種思想越發明顯。他總是覺著:現在要想脫險,光靠他們幾個本身的力量不行。

  田耕和齊英他們,對地洞裡的受難同志,不能不關心,一定會想出辦法來救他們。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咬牙!忍耐!保住秘密不讓敵人發現。洞裡頭有生麥子吃就餓不死,井裡頭有水就渴不壞。再一說,敵人不會老是住在他這破房子裡頭,幾天以後,他們蓋上炮樓,必然要搬到炮樓裡頭去住。到那個時候,再想法出去不就好辦得多了嗎?這就是孫定邦現在的主張。孫定邦把他的意見一說,史更新也同意他的主張,他說:「我基本上同意老孫的意見,但是,我們也不能坐在地洞裡老等,我們得把敵人的情況摸清楚,只要情況明瞭,沖出去或是留在地洞,都由我們了!」於是,這自然地就形成了個決定。大夥都集中精力來瞭解敵情。

  不過,這也不是很容易作到的。肖飛爬到井口去聽,聽了多少次,因為聲音太雜亂,什麼也聽不清楚。只有在草池子下頭聽著屋裡的偽軍們說話,倒是能夠聽清,吃飯、睡覺、換班、擦槍、吵嘴、打罵,都能聽見。聽了之後,他們判明了這是三個班,還有一挺捷克式輕機槍。按說,要是等著偽軍們睡著了覺,象丁尚武、史更新、肖飛、孫定邦這些人,悄悄兒鑽出洞口,滿可以把他們給收拾嘍。

  可就是有一樣不好辦,刁世貴這傢伙很鬼瘴,他並不麻痹。夜間的崗哨,不光在房上有,六個正副班長,輪流值班。屋裡的燈是通宵不滅,帶班的班長,挎著槍不停地走出走進,到處巡查。就連刁世貴本人,也時常地起來到外面察看。如果要鑽出洞來,被他們看見那可就太危險了!刁世貴這些偽軍,平時他們賭錢的賭錢,喝酒的喝酒,抽大煙的抽大煙,是幹什麼勾當的都有。

  這會兒他們總是不打自驚,好象隨時都防備著挨打,所以他們才這樣警惕。

  又是一夜一天過去了,洞裡的人們餓得沒有辦法,只得吃生麥子。生麥子嚼著費勁,就先用水泡一泡,泡軟了再吃。

  這樣,雖說不致於餓死幹死,可是吃得大夥肚子悶脹,嘔吐噁心,眼裡頭冒花兒,渾身沒有勁兒。那種難受的滋味兒,咳!就甭說了……要是這樣長久下去,這些人非要死在洞裡不可!

  不過,現在從偽軍的話裡已經判明,這個炮樓快修成了。好象最大的希望,那就是等偽軍們搬到炮樓裡邊去。一點也沒有料想到: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喜訊——槍聲、手榴彈聲響起來了。大夥一聽還有個不高興嗎?真是高興得把心都要跳出來!他們都擠到洞口這兒,一個個閉住呼吸仄著耳朵,仔細的聽。聽著就在房後頭不遠,劈劈啪啪有不少的人打槍,夾雜著「咣啷咣啷」的手榴彈響。沒有問題,這是咱們的武裝來襲擊敵人,說不定也許是齊英、金月波他們帶著隊伍來救咱們。房頂上偽軍的機關槍也「咕……」地打個不停。

  屋裡的偽軍們,呼兒喊叫著,拿起槍來就往外跑,碰得什麼東西叮噹亂響。房頂上頭擠滿了人,「乒乒乓乓」地打起槍來,真是好不緊張,好不熱鬧。這時候,丁尚武在洞裡頭連叫了幾聲:「同志們!咱們的隊伍來了!偽軍們都上了房,咱們給他來個裡外夾攻,把這群花狸狗子們消滅了他!來!跟著我出洞。」一邊說著他就要往外鑽。這功夫「嘎……」在另一個地方打響了歪把子機關槍。

  霎時間:

  地洞裡一陣響動
  村頭上幾片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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