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烈火金鋼 | 上頁 下頁 |
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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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文華把要說的話已經準備好了,他先勉強地笑了笑,說道:「老爺們兒,我說實話。」何志文沒等他說下去,往旁邊一呶嘴:「你要衝著太君說話。」解文華這才扭過臉來,面對著川島一郎又說:「太君,我說實話,我這藥是給八路軍買的,八路軍真有個後方醫院,傷號還真不少,不過都在哪些村子裡藏著我可弄不清。」 何志文問道:「那麼你買這些藥回去交給誰呢?」解文華說:「交給俺們村的支書李治國。」何大拿插嘴問:「李治國不是死了嗎?」「沒有死。那是假的。」何大拿一聽真懷疑起來了。何志文又問:「那你怎麼知道有個後方醫院呢?」解文華又說:「有一天黑夜,我偷偷兒地看見有百八十個傷患,抬著的抬著,拄拐的拄拐,就在小李莊的村頭上分散走了。我還看見了一個女醫生哩。」說到這兒,聽見何大拿在一邊咳嗽了一聲,他才忙著又說:「這個女醫生我可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反正我認得她。」 川島一郎聽著,微微的點了點頭,看樣子是有些相信。他又對何志文說了兩句日本話,何志文又問道:「八路軍這個醫院有武裝保護沒有?或者不是保護他們的,在小李莊一帶有八路的武裝隊伍沒有?」解文華又說:「武裝隊伍,有啊!」「都是哪一部分?」「我知道的有縣大隊。」「他們住在哪個村裡?有多少人?」「住在哪個村裡可沒有準兒,有多少人,人家也不讓咱看見。反正我見過好幾次大隊上那個挺有名的飛行偵察員,他叫肖飛。」這時候川島一郎「哼」了一聲:「肖飛,肖飛,嘎子的一樣!哼!」說著他又點了點頭。何志文又問:「還有哪一部分?」解文華又說:「還有騎兵團,他們可是沒有馬了,我常看見他們的班長丁尚武。」這功夫,何大拿吃驚地吸了一口氣:「啊?丁尚武?」 「是啊!丁尚武,聽人們說,上一回在大鹼地邊上打皇軍的伏擊,就是他帶著隊伍打的。有一天黑夜鑽進橋頭鎮去,把那五十多個婦女救走,也是他們幹的。」何志文又問:「還有哪一部分?」「還有哪一部分我可不知道了,沒有看見的我不敢瞎說。」「不是昨天有三四百八路軍在大沙窪裡跟皇軍打了仗嗎?」解文華「哈哈」地笑了笑又說:「昨天我就到城裡來了,我怎麼會知道這事兒? 反正我約摸著,在小李莊一帶的八路是不少,三百五百的這是少說著。」川島一郎又對何志文說了幾句日本話,何志文又問:「你見過共產黨的大幹部沒有?」解文華又連聲地說道:「見過、見過。」「都是哪些人?」「見過縣長,他的名字叫齊英;區長區委還有助理員,那就更多了。」 「他們都叫什麼名字?」 「他們!啊,我得想一想。」他象真的一樣,用手拍了拍頭頂,你說他編得也快,一連說了七個名字,還是不打笨呵兒。 何志文又問:「小李莊村現在的幹部、黨員、民兵們都是誰?」 解文華又一連說了二十多個,除了現編的假名以外,把死了的支書、農會主任都說出來了。因為他知道敵人已經知道李金魁,所以把他也說了出來。川島一郎又讓何志文翻譯著問了許多別的情況,解文華是現編現答,真是要什麼有什麼。最後一再地叮問他:「還有沒有?這些有沒有假造的?」解文華是一口咬定:「完全真實,半個不拉。」 這時何大拿在旁邊直吸涼氣兒。解文華把轉軸一轉,就對何大拿說:「啊,對了。 我知道的少,老哥兒們兒,你補充補充吧。」何大拿知道這個轉軸子什麼都說得出來,所以沒有敢言聲,只搖了搖頭。 川島一郎扭頭說了一句日本話,只見他身後的牆上有扇小門開了,走出一個人來,交給了川島一張寫滿了字的紙,何志文拿過來遞給瞭解文華說:「這是你說話的記錄,你簽字畫押吧。」解文華一看,啊!還有這一手兒!他覺得有點兒可怕,但是不敢表示出來,只好簽了字畫了押。緊接著,川島一郎把二十元的偽幣放到瞭解文華的眼前,對何志文說了幾句日本話。何志文又翻譯說:「這是二十元錢,作為你這次情報的報酬,以後作了什麼事還要多給。可是這樣:要發現你有了欺騙的情況……」沒有等何志文說完,解文華就忙說:「槍崩! 槍崩!」何志文又說:「以後你要經常地跟我父親接頭,讓你作什麼你可就得作什麼。你要是敢不聽……」解文華又忙說:「殺頭!殺頭!」何志文又說:「你就是跟八路跑了也不行,因為你有家!再說,要把你今天說的這些話讓八路知道了,他們要說你是漢奸特務! 你也活不了!明白嗎?」解文華又忙說:「明白!明白!我都明白。我既然要這樣幹就要幹到底。」說著他扭過臉去對著何大拿:「老夥計,有什麼事你就只管吩咐吧!保險沒錯兒。」到了這兒,事情就算辦妥了。 解文華拿上他買的藥品,裝起了川島給的二十元偽幣,他還給川島鞠了個大躬,這才跟何志文、何大拿一同走出來。何大拿把他拉到何志文的家去,又商量了一些怎樣在小李莊一帶進行活動的計畫。最後,何大拿托他想法,把何志賢叫出來跟何大拿見見面,把大蘋果想法給他接出來,或是弄到城裡來,或是弄到橋頭鎮去。解文華是滿口應承一一允諾,這才跟何大拿在一個床上睡了覺。第二天一早兒,解文華也沒有吃飯,辭別了何家父子,又回到了他朋友的店裡,吃了點兒點心,拉出毛驢,一出城門,就著道旁的小坡兒,上了驢踮兒踮兒地往回裡走。 解文華一路上走著,他可真是高興極了,雖然昨天被鞭子打得後脊樑還有點兒疼痛,可是他總以為這是得到了勝利,欺騙了敵人。這時候,他又想起被扒光了身子,吊在高架子上被打得全身血肉都分不出來的那個青年,真是傻瓜!那樣地硬扛有什麼好處?為什麼你就不想個辦法騙騙敵人呢?你看我:吃喝一頓,原物拿回,還得了二十元的偽幣兒。別看我給他們畫了押,那是扯他娘的洋蛋!我解文華還是解文華,我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他們能把我怎麼樣!想到這裡,他可真是覺著自己能的不行。 他又一轉念:啊!孫定邦要是問我,我可怎麼說呢?說沒有這麼回事?怕是騙不過去,因為我在城裡過了兩個夜。照實話說?……也不行,不能把我對敵人說的話都說了。哼!絕不能說。大約著別人也不會知道。我說有醫院,可也沒有說在小李莊。我說這一帶的八路軍挺多,敵人就不敢隨隨便便地來鬧,孫定邦也得贊成我這一點。雖然說用了兩天多的功夫,總算是把藥如數買回來了。我解文華應該說是,冒著生命的危險為八路軍辦事吧!換換別人,他們哪個能行?……他一邊走著一邊想,越想越高興,不由得嘴裡就哼出歪腔咧調的小曲兒來,手裡拿著韁繩頭兒還敲打著毛驢的屁股蛋兒。小毛驢兒因為盼家,也就越跑越快越高興,它也唔兒哇兒地叫起來了。解文華更加提起了精神,看到路邊的人們直瞧他,似乎對他也表示羡慕,他可真是大有勝利凱旋之感。他怎麼能夠認識到,他在敵人的面前已經喪失了抗日的民族立場,真是恥辱莫甚!在政治上遭受了嚴重的失敗,損失非常!這一來,就給小李莊一帶的群眾,將要帶來血水橫流的慘禍! 解文華高興地回小李莊暫且不表。 且說川島一郎:自從得到解文華的情報之後,甚是高興,他以為解文華說的這些情況,雖然不是百分之百的真實,要和橋頭鎮屢次來的情報對照起來,再把何家父子所說的情況加在一起來看,解文華的話,大致上是對頭的。他急忙面見貓眼司令,把解文華的供詞獻出,並且把審訊解文華的經過情形,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地作了報告。貓眼司令一面看了這張供詞,同時聽了川島一郎的報告,他當時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把兩隻手插在褲兜裡,在地下慢慢地走動,兩隻大皮靴敲得屋地「咚、咚」直響,翹著兩撇黃鬍子,沉著他那一副骷髏似的嘴臉,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能看見他那一對貓眼珠子有時動一動,或是轉半個圈兒,可以斷定他這是在考慮這些問題。 至於他怎樣認識這些情況,將要作出什麼決定,還不敢說。難道他不相信川島一郎嗎?不是。這老傢伙是心裡為難啊!他當了好幾十年日本皇軍的軍官,侵略戰爭也打了好多年,從來還沒有遇到過現在這些困難:本想堅決地執行他們的「三光」政策,就可以消滅了共產黨八路軍,可以制服中國人民,可以從點到線從線到面的全部佔領抗日根據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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