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烈火金鋼 | 上頁 下頁
八一


  他手裡提著一條粗繩,那粗繩上邊的血水還直往下滴,看得出是蘸著水抽打人的樣子。這兩個凶徒因為一句話也不說,弄不清他們是哪國人,看著他們累得呼呼直喘氣。在兩個凶徒的後頭,窗戶的下邊,油燈的後面坐著一個人。他抽著一支香煙,一動不動。這一個可是日本人。說也奇怪:一個中國人落在他們手中,把人吊打成這樣。

  可是看他們的神態,好象是被這個中國人打的沒了辦法。這功夫,他說了一句日本話,這兩個凶徒就又用藤棍和蘸水的繩子往這個吊著的人身上抽打。只聽到劈劈啪啪直響,被打的人仍是一聲不吭,就好象不是打得他的肉!打來打去,那個日本人把手一擺,繩棍又停止了。只聽那個日本人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鐵人的一樣!」這個時候被打的這個人說話了:「不是鐵人!我跟你們一樣也是父母生養的人!也是有骨頭有肉的人!所不一樣的,我是真正的中國人!」說到這兒他把眼睜開了,他這兩隻眼一睜開,真是閃閃發光,炯炯有神。

  他放大了喉嚨,把聲音提高了好幾倍,接著喊道:「中國人哪!你們知道嗎?有四萬萬五千萬!有五千年的文明!現在有了共產黨的領導!有數不清的八路軍、新四軍!要不了多久,一定會把你們這些野蠻的侵略者消滅乾淨!瞧吧:這一天就快到啦!哈……」說完之後,他又閉上了眼睛。解文華在旁邊一看,暗暗地說:真是一條鐵打的好漢子!哎呀!莫非你真的不疼嗎?你為什麼不會想別的辦法來對付敵人呢?這功夫,日本官兒跟何志文說了一句日本話,扭身就往外走。一個日本兵拿著槍杵瞭解文華一下,叫他跟著出來。解文華弄不清要他到哪兒去,要把他怎麼樣啊!心裡暗想:敵人要是也這樣對付我……啊!他這一想可不要緊,立時就覺得心裡哆嗦,渾身發冷,喘不上起來,兩條腿一軟,粘粘糊糊的就癱在地下了。

  諸位:這一筆寫不出兩個人字來,可是這人的身上長著不同的各種骨頭各種肉!在這兒就看到了鮮明的對照。

  真是:

  硬者比鋼鐵還硬
  松者比糞土還松

  【第二十一回 地頭蛇一齊出穴 飛行員獨身入城】

  還接著說解文華:他一想到自己,恐怕敵人對他也要動用酷刑,立時就給嚇癱了。

  敵人本來打算領著他去看看所有的刑房和所有受刑的人,不想看了這頭一個最普通最簡單的刑法,就把他嚇成了這樣,這個日本官兒不由得就「哈哈」大笑了幾聲,就不再領著解文華去看,恐怕真的把他嚇死。於是,他讓兩個日本兵把他架起來,就往外走。走出了這個大院,往旁邊一拐,又走進了一個小門。進來一看:這是個小院子,各屋都有燈亮,只聽得有大勺碰小勺叮噹直響的聲音,又聞見有酒肉的香味。

  這時候,解文華就清醒了許多。可是,看不出來到了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敵人要把他怎麼樣。他正在納悶,就被領進了上房。

  解文華進屋一看:只見在沙發上坐著一個日本人,年約五十來歲,穿著一身整齊的西服,留著分發。他的臉形似方不方,橫寬豎短,留著短胡髭;嘴角往下搭拉著,看著叫人可怕。他一見解文華進了屋,立時站起身來,滿臉帶笑:「喝……解的來了,朋友大大的,你的請坐。」讓解文華在沙發上坐。

  這時候,何志文走上前來給他介紹說:「這一位就是特務機關長,川島一郎太君。今天該你走運了,太君要跟你交個朋友。讓你坐你就坐下吧。」解文華一見這個情形,立時給呆住了,坐不能坐,動不能動,也不敢言聲,簡直就成了個木頭人。何志文在後邊按了他一下,川島一郎又拉了他一把說了句:「坐的,坐的,客氣的不要。」解文華這才坐在沙發上面。

  解文華本來是頭一次坐沙發,一坐下又覺著游遊晃晃,真是象駕了雲一樣。他想:我這是死了還是作夢呢?他偷偷兒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覺著疼痛,這才知道這是實在的情形。他似乎明白過來了:啊!聽人說過,日本鬼子對待犯人辦法可多哩!有時還給你好的吃喝。大概今兒對我也要用這個辦法?這時候,川島親自遞給他一支香煙,還給他點著了。

  他也沒有客氣,接過來就抽,可是仍然沒有說話。川島對何志文說了兩句日本話,何志文就扭頭走了。川島又用中國話,對解文華說了許多,意思都是:向他道歉,和他交朋友,並且宣傳「大東亞新秩序」。最後嘛,要求解文華替他們辦事。

  解文華聽懂了大概的意思,可是他還沒有想好應該怎樣回答,所以只是哼哈的應付著。

  解文華又聽見門外的腳步聲響,抬頭一看,何志文領著何大拿走了進來。川島對著解文華說:「你的看看,朋友的來了,你的朋友我的朋友,統通的一樣。」何大拿一見到解文華,就大笑了一聲:「哈哈!老夥計,你來啦!真是想不到的事。

  好啊!咱們這真是拆不散的老夥計。」一面說著就坐在他的身旁。解文華又是一個奇怪,不知道何大拿為什麼到了這兒來,不過他不覺得象剛才那樣害怕了。於是,他就問何大拿怎麼也到了這兒來?何大拿見問,就把他的經過和要當大鄉長的情形說了一遍。又說日本皇軍如何如何好,川島太君怎樣怎樣恩德,最後還要求他幫助他這個大鄉長。解文華一聽,何大拿這老傢伙抖起來了,想不到日本人這樣重視他。不用問,何志文在日本人手裡一定是吃得開的。何志文這時候又上來對他說了幾句道歉的話,說什麼「剛才沒有認出來,實在是有點兒得罪了!往後看吧:如果你要是給皇軍作事,那我一定竭力幫忙。」

  正在說話之間,當差的端上來了酒菜,小地桌兒不大,擺得滿滿的。酒是帶顏色的酒,菜是外國菜,雖然叫不上名字來,聞著怪香的。解文華本來就餓得不行了,一看見這麼好的酒菜來到了自己的嘴下,真是饞得舌頭根子發癢。他也知道,這酒菜不能白吃白喝,日本人這並不是招待朋友,是要換出他的秘密來!但是他不管這一套。當川島一讓他,他就實實在在地吃喝起來了……

  話不多說,他們酒足飯飽之後,當差的把剩下的東西撤走,又端上茶來。解文華想:吃喝完了,這該跟我要東西了。

  我怎麼辦呢?要是不能讓他們滿意,恐怕我這把骨頭就得撂在這兒!我可說什麼呢?他想起了白天審問他的時候何志文對他的發問……他們要的是大的。哼,管他是實話瞎話呢?

  我順著他的竿兒爬。他的主意打定,就單等著問他。

  這功夫,川島讓當差的拿來了一大包子東西,放在解文華的面前。川島親自給他打開一看,原來是他買的那些藥品。

  只聽川島對著何志文說了幾句日本話,何志文就對解文華說:「這是你買的藥,還給你拿回去。如果你自己不說這事,別人不會知道。可是你們的秘密,太君早已經明白。太君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你?我想這用不著細說。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你應該表明態度。剛才的犯人你已經看到了,你以為怎麼樣好,就怎麼樣,全在你自己。話又說回來了:咱們既然是鄉親爺們兒,你跟我父親又是多年的交情,希望你還是痛痛快快的說了,幫助我父親辦點事,我父親總虧待不了你,皇軍也虧待不了你,你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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