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烈火金鋼 | 上頁 下頁
三一


  他一面說著把煙荷包繩兒使勁往煙袋杆上纏。他這幾句話又把齊英提醒了:「對啊!現在硬碰硬是不行!弄清問明也先不殺,叫他給咱們『盡點義務』!咱們就按這個題兒討論討論吧。」於是幾個人又討論了一陣子,決定給敵人擺個迷魂陣。要問這個迷魂陣是怎樣的擺法,一會兒自然明白。

  作了決定之後,孫振邦和李金魁就一同走了。孫振邦是家去穿衣裳,隨著把挖地洞的工作收拾一下再回來。李金魁去叫民兵,孫定邦留在家裡,準備應付意外的情況。齊英在這齣戲裡邊要唱主角,他雖然很高興地要執行這個任務,可是自己心裡老是突突地跳,他對孫定邦說:「是不是可以讓丁尚武同我一塊去呢?」孫定邦是連搖頭帶擺手:「你要讓他一塊去,他『拔脖兒楞等的哩』!可是你掌握不住他,何大拿一家子就都甭想活了!」齊英一聽也覺著是這樣,所以就不再提了。

  於是他趕忙收拾武器,更換衣服。他更換什麼衣服呢?更換了丁尚武的軍裝。這套軍裝他穿著是又肥又大,可是他要換上史更新的軍裝,那真得從衣服裡頭找人了。只好湊合著穿吧,好歹是黑夜,不仔細看也並不算扎眼。在他換衣服的時候,孫定邦要幫助他檢查檢查槍,拿過來一看:「啊,你這還是支『小淨面兒』哩。」齊英忙制止說:「小心著!這槍滑機。」孫定邦說:「要不你帶上我這一支,我這支是個『長八分兒』,不過就是條軟點兒,使不熟的碰勁兒就推不開炮兒。」

  齊英說:「算了吧,用不著,擺擺樣子就算了,真要用著我打槍的時候,再好的槍也發揮不了應有的作用。」兩人對著笑了笑,齊英的全副武裝都穿帶好了,他不住地打量自己,總覺得自己不象個大隊長,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沒有辦法象了。

  功夫不大,孫振邦回來了。他上身穿上了一件帶大襟的夾襖,腰裡紮上了一條日本的挺硬的布腰帶,手裡拿著一支二十四響的大擼子,懷裡還揣了兩個木把的手榴彈。本來他就是個矮胖子,這一打扮顯得更矮更粗了,走起來更顯得腿不趕勁。齊英看著他進來,不覺抿著嘴兒微笑了一下。可是孫振邦他那一向是平靜的面容仍然是那樣平靜,見齊英一笑,他不動形色地說了句:「笑我!別瞧樣兒,能拿住耗子就是貓。」

  說話間李金魁叫著四個民兵來了。這四個民兵都是誰呢?還是幫助找史更新的那四個:長江,東海,楞秋兒,李柱兒。這四個人別看年輕,每個人的故事都夠說會子的。他們四個都是剛夠民兵的年齡,都當得不久,可是現在就是小李莊民兵隊的四根支柱。雖然他們已經累了一天,現在正在趕挖地洞,可是李金魁一叫,他們就又都忙著來了。

  齊英跟這幾個民兵都不認識,進屋之後,李金魁介紹說:「這是咱們區委會的齊同志。」你瞧:他們四個還真是象受過軍事訓練,一起來了個立正,很自然地站成一個橫列,排頭是長江:細高個兒,白臉兒,尖下頦兒,頭頂有點尖,彎眉細眼,就象個白面書生。齊英一看他,他把嘴兒抿住直想笑。

  第二名是東海:比長江稍稍矮一點,略略兒的胖一點,紅呼呼兒的圓蛋臉兒,蒜頭兒鼻子,一對滾圓的眼睛鄭重其事地看著齊英。第三名是楞秋兒:他和東海的個頭差不多,就是比他長得猛壯,他是個四方臉盤兒,黑呼呼的,單眼皮兒,兩道立眉,臉上緊繃繃的,帶著個楞勁兒。

  最後一名就是李柱兒:他是個小巧玲瓏的身體,一對不大的圓眼兒凸凸著,鼻子尖兒往上翹著,五官的距離都挺近,齊英跟他握手之後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對著齊英一縮脖兒擠了擠眼兒。

  齊英看了這四個青年民兵,嘴裡不住地稱讚,不由得問了一句:「你們從天黑以前到現在還沒休息哩吧?」楞秋兒說:「休息不休息的不要緊,今兒把我餓得夠嗆!」李柱兒說:「今兒黑夜就餓不著了,你看看。」他拍著肚子,原來他在懷裡揣上了兩個窩頭。東海隔著楞秋,在後邊用腳尖兒踢了一下李柱兒的大腿:「一會兒分給我點兒吃。」

  長江輕輕地用胳膊肘兒一頂他,小聲地說:「我這裡有。」齊英一面給他們佈置著任務,看著他們真是打心眼兒裡喜歡。把擺迷魂陣的計畫大致地對他們說明了,立時就要動身走。楞秋兒有點不滿地說:「又是幹這個,我當真參加戰鬥去哩。」齊英說:「你們願意參加戰鬥啊!」

  李柱兒說:「當然願意啦!老不參加戰鬥,多咱能背上『三八蓋兒』啊?」說著把他那支老套筒子槍在地下一杵:「這破槍我早就膩歪了。」東海說:「甭忙,早晚有背上的時候。」楞秋兒說:「敢情你沉住氣了,邊區造兒的馬四環兒嘎兒嘎兒地使著。」長江接過來說:「你要覺著邊區造的馬四環兒好,咱們倆換換,把你的大聯珠給我,我還願意聽那個水音兒哩。」來到大門口了,他們四個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小聲說著。直到李金魁「啾」了一聲,把李柱兒敲了一手指頭才算止住了。開開大門,孫定邦先出去視探了視探,齊英他們才走了。

  孫定邦等齊英他們走了,把大門上好又回到屋來,這功夫天就過夜了。他走下地洞,看見挖洞的挖得還歡著哩,他覺著娘太疲勞了,就勸她回炕上睡覺。大娘向來是不願意自己休息叫別人幹活的。孫定邦知道她這個脾氣兒,於是就讓志如、小虎跟著一塊去睡,誰想到她們倆對新開成的這個地下小屋子還沒有新鮮夠,再加上喜歡和林麗在一塊兒,所以非在洞裡睡不行,也沒有鋪被褥,在光席上一躺就睡過去了。

  孫大娘可是嫌這裡邊又潮又窄憋,所以她獨自一人回了屋去。

  孫定邦這時候才仔細地問了史更新的傷病情況。史更新這一陣兒精神是好得多了,說話也有了點勁兒,他總是說著:「放心吧,死不了!」可是他的傷口化膿挺嚴重,體溫挺高,出氣也粗。林麗說:「得想法弄點兒藥,沒有藥是不行的。」聽她的話音沒有藥治,史更新的生命還是有危險!不過她竭力不讓史更新感覺到這一點。這個問題當然使孫定邦不安,因為在這個時候找藥是困難的。

  這功夫孫定邦真是感覺著應該解決的問題太多了。先不要說更大更嚴重的問題,就拿林麗來說,她怎麼辦呢?要不要讓她回家去看看?去又怎麼樣?不去又怎麼樣?丁尚武走不走?不走日子長了怎麼著?這些人吃飯的問題如何解決?眼看著吃鹽都要發生困難。史更新的傷病要好不了可又怎麼辦呢?……

  這些問題把他的腦子都快攪翻了!雖然他已經很疲勞很困倦,可是他的眼皮還象拿棍兒支著似的,於是他趁這個機會就和林麗、丁尚武談起話來。林麗是堅決不回家的,可是她想跟她的母親見見面。丁尚武不打算很快就走,一來他覺著沒有地方可去,二來他總是「惦記著」何世昌……只是當著林麗的面他沒有說出。他們幾個正在談話的功夫,孫大娘又走下地洞,叫了一聲:「定邦……你來,有個事。」孫定邦馬上就跟著出洞來到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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