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烈火金鋼 | 上頁 下頁
三二


  原來,孫大娘並沒有睡覺。她幹了什麼呢?按照她的習慣,拾掇拾掇這兒,歸整歸整那兒,最後在臨睡前又燒了三炷高香。本來,有很長時期她對燒香不認真了,就是從最近幾天以來,她才又每晚不拉。但是,今天她燒完了香也沒有就睡覺,她還要檢查檢查大門上好沒上好。就在這當兒,她聽到東北邊響了一槍,這才忙著叫孫定邦。

  孫定邦一看她在院裡站著,於是走到跟前問:「娘,你怎麼還不睡覺?叫我幹什麼?」大娘說:「我聽著東北邊槍響。」孫定邦急問:「你聽著象在哪兒?」「我聽不出來,反正是東北邊,不象近處,可是聽得很清。」「你聽響了幾聲?」「我就聽見了一聲,不知道我叫你的時候又響沒響。」孫定邦說:「你睡覺去吧,我再聽聽。」大娘這才進了屋去,孫定邦聽了一會兒任什麼也聽不見了。他還是不放心,於是他爬上房去,向東北望著,仔細聽著。

  孫定邦為什麼聽說東北邊響了一槍就這樣注意呢?這是因為槍響的地方正是齊英他們去的地方,估量著這功夫早到了,情況到底怎樣也弄得差不多了,在這個當口響起槍來,孫定邦怎麼能夠不注意?那麼,這一槍究竟是不是齊英他們那兒響的啊?就是的。原來,齊英他們在大沙窪的邊上、流水溝的沿上、柏樹墳裡佈置了第一陣。李金魁拉著解文華向著柏樹墳裡走。解文華不知道這裡頭有什麼文章,他只是嘀嘀咕咕的害怕。因為鬼子、漢奸常在這兒殺人,八路軍也在這兒斃過漢奸。因此,他就更怕得不得了。

  一路上走著,他老是央求李金魁饒命,李金魁可是什麼也不回答他。將接近墳地的時候,有兩個地方在暗中問口令,他覺著是過了兩道崗哨,把他更給弄糊塗了。他心裡納悶:這是哪兒來的這麼一股子八路軍呢?怪不得李金魁說他不能作主,得請示上級。看這來頭,人還是少不了……他正在納悶,走進了柏樹墳,來到一棵大柏樹底下,李金魁把他止住說:「到了。報告大隊長,解文華來了。」他注意一看,貼著樹身子的一個人向他挪動腳步,看得出他是全身武裝,手裡提著盒子炮。心裡話:大概處理我的人,就是這個大隊長了,今兒我是死是活就全在他的一句話。

  諸位:這位大隊長就是齊英裝扮的。齊英一看解文華來了就問道:「你就是外號叫轉軸子的解文華嗎?」解文華說:「是我。」齊英又問:「解文華!我們早就知道你,過去你曾經幫助幹部們幹過一些事情,都認為你有點兒民族觀念,今天你一時糊塗,動搖了抗日立場,但是,你們的罪惡還沒有成為事實。因此,我們要教育爭取你,你們的秘密我們都知道,你們的計畫實現不了。為什麼還要問你呢?就是看看你說實話不說實話。對你怎麼處理——是死是活就全在你自己了。」

  解文華看著這位大隊長倒不可怕,說的話也很溫和。於是他就說:「大隊長,我錯了。我把錯誤都說出來,求隊長教育我。」他就把對李金魁所說過的情況又重複了一遍。齊英一聽,他還是不把最嚴重的問題說出來,心想:得改變態度。於是就把眼一瞪,嚴厲地說道:「不叫你說這些!要你說最重要的!你不是不明白,給我裝糊塗幹什麼?

  告訴你:你們的一些行動我們都很清楚!連你的思想動態也瞞不了我們。」齊英說這話用了很大的勁兒,甚至是咬著牙說的,他覺著他的態度和言詞總可以令人害怕了。可是,解文華卻覺著一點兒也不可怕,比起李金魁來可就差多了。他聽著這位大隊長的話是文謅謅的,仔細一瞧,他穿的這身軍裝也太不合適,越看著他越不象個大隊長。

  所以立時沒有再回答。齊英已經看出了他的心情,暗想:這個迷魂陣要叫他看破了可就不好辦了,這功夫李金魁在旁邊急得直搓手。正在這個勁頭兒上,孫振邦讓楞秋兒拉了一下槍栓,齊英靈機一動,回頭喊道:「誰在那兒擺弄槍?是機槍班嗎?」孫振邦「哼」了一聲。齊英又說:「沒有告訴你們機關槍離遠點兒嗎?」孫振邦又說了聲「是」。

  解文華一聽,還有機關槍班哪!這功夫齊英又說:「你聽這個幹什麼?說你的。」解文華這時候又猶豫起來了。齊英一看還是不行,他的靈機就又來了:「李金魁同志,來,拿手電給我照著點兒。」說著從兜裡掏出了日記本兒來,李金魁過來拿手電給他一照,齊英又說:「他少說一個字兒,就拉到溝裡去槍斃他!」這一回可把解文華給嚇住了。咳呀,這是真的呀!恐怕不說不行。可是我要說了,恐怕也活不了!於是嚇得跪下了,支支吾吾地:「大隊長啊!我,我都說了,沒有更重要的了,我要說一句瞎話,我,我不是人生父母養的!我……」齊英真火兒了:「拉出去槍斃!」說著不由得就把他手裡的盒子炮一撩,當!一傢伙就響了。剛才所說孫大娘聽到的就是這一槍。

  這一槍不是齊英有意打的,是因為他這支槍太老,有點兒滑機,齊英使槍本來就架手架腳,到了這個勁頭兒上,他一著急,神經一緊張,就走了火兒。幸虧解文華跪下了,槍子兒從他頭頂上飛走,嚇得他腦袋嗡的一下子,連拉連尿就癱在了地下。可是,這一槍把孫振邦和幾個民兵也嚇了一跳。

  孫振邦以為把解文華打死了,急忙走來瞧看,當他來到齊英身後不遠,李金魁忙走過去把他攔住,怕他來到叫解文華看破了。這工夫,解文華蘇醒了蘇醒可就坐了起來,暗想:我這是還活著啊!這個大隊長可還真夠厲害的!乾脆,是死是活都說出來吧,說出來也許能夠活命。於是他就連聲地叫著:「我說……」給齊英磕頭。

  齊英一看解文華沒有死,又聽他要說,這才鎮定下來:「好,你說吧,起來說。」解文華又說:「甭起來,就這樣說吧。」

  齊英知道他起不來了:「好,都說出來,不打死你,你要敢少說一個字兒……」解文華哆哆嗦嗦地這才說:「再有就是:今兒天亮以前敵人來包圍這一帶的村子,小李莊還是他們的重點。」「包圍了怎麼樣?」「他們打算把人們都抓起來,把幹部、黨員、民兵們都殺了,剩下的人給他們修炮樓兒,修汽車路。」

  齊英聽著,暗暗地吃驚,又接著問道:「敵人怎麼會知道人們這兩天在家裡睡覺呢?」

  解文華又說:「這是何大拿報告的。」

  「不是你報告的?」「不是,要是我我立時就死。」齊英又問:「敵人怎麼知道幹部、黨員、民兵都是誰呢?」解文華哆嗦得更厲害了:「這,這是,是何大拿開的名單。」「他這名單上都是誰?」「頭一個是孫定邦,第二個是孫振邦,第三個是李金魁,還有錢大順家哥倆,李福林家爺兒仨,還有長江、東海、楞秋兒、李柱兒,再有——我一時想不起來了,反正一共是三十五個。這個名單還在何大拿手裡,你們快去找他要吧。」

  齊英覺著,他既然開了黑名單,為什麼還不交給敵人呢?

  於是又問:「這些事你怎麼知道的呢?」解文華這時候似乎提起了精神,又說:「因為俺們開會臨走以前,何大拿叫我提名字,我沒有敢提,就說知道得不清楚,可是他早把名單開好了,他拿給我看,還要在下邊寫上俺倆的名字。我覺得這樣害的人太多,太損陰喪德,也是怕以後萬一八路軍再返回來,一定算這筆賬。

  再說,俺們當了維持會長也得用人幫助啊。所以我才說不行,回去再商量商量,他才沒有交。」「他不交敵人願意嗎?」「因為在日本人面前有他兒子的關係,他跟高鐵杆兒又沾親,他對高鐵杆兒說:到村來再交。」「今兒包圍小李莊是高鐵杆兒來嗎?」「是。」「他帶多少人來?」「他說帶一個小隊。」「日本鬼子不來嗎?」「日本鬼子也來一個小隊。」

  「為什麼他們不多來人呢?」「他們在橋頭鎮的日本兵就剩下一個中隊。」「那兩個中隊呢?」「聽說是貓眼司令調到北邊去了。」

  齊英聽著和他們估計的大致相同,可是怕還有別的,就又追問他,追問了幾次,除了說何大拿家有「安民」佈告外,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了。齊英覺著天氣已經不早,還得趕快去找何大拿,對全村的群眾也得快點兒通知躲出村去,最後這才對解文華說:「你說的這些要是三頭對面你敢負責任嗎?」解文華很乾脆地說:「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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