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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小姑娘很失望,但還是非常高興。她覺得姐姐就是這些女兵中的一個,也是這樣了不起的人。她自己不知怎的,心裡湧上一股熱勁,捨不得離開這些身穿軍裝的人,不想往家走了。她出生就在那裡長大的家,現在對於她是無所謂的了。跟這些人去找姐姐多好啊!可是她還是轉回身去了。她想起慈愛的母親,衰老病著的父親,和年小的弟弟……

  人們目送小姑娘往回走,借著河水閃爍出的灰亮,看著她模糊的細小背影。

  白芸忽然想起,直到現在還沒問她叫什麼名字。她忙趕上幾步,但小姑娘已走過去一條支流。白芸就站在岸上大叫道:「小妹妹!快告訴我們,你叫什麼名字呀?」

  黑影轉過身來。唰地一道耀眼的閃電藍光,使她那消瘦的臉龐,清晰明朗地呈現在人們眼前,深深印在戰士們的腦海裡。小姑娘大聲回答:「星蕙!趙星蕙……」

  克嚓一聲巨雷,蓋沒了她的聲音……

  娟子從區上動身,太陽已經好高了。

  自星梅犧牲後,她的責任更加重了,大都在靠敵人的邊沿地區工作,象王官莊這樣離據點較遠的村子,她很少來過。母親遭到不幸後,她曾回家來看過一次。本來區上決定要她留在家裡照顧老人幾天,但母親固執地要她走。娟子見有花子等一些女人幫忙,也就只好走了。這陣子在外面工作緊張,她忘記了想家,也沒工夫牽掛母親。可是現在開始往家走,心裡真是熱乎乎的,恨不得馬上飛到母親身旁。

  娟子的個子沒再長,可也不矮了,和她母親一般高,看上去她更粗壯些,更飽滿些。走起路來還是那末快,那末有力,就連上山下山,身子也不怎麼前躬後仰,和走平路差不多。瞧,已走了七八裡山路,她還一點也不氣喘,只是臉龐更紅潤些,鬢角有點濕津津的。

  今天雖逢集,這時路上的行人卻寥寥。山區裡的集很少。從王官莊去趕最遠的馮家集,如果推車子走大路,足有三十多裡地,就是走山道,也有二十幾裡。人們一早就得上路,這會天已快晌午了,所以行人很少。

  娟子登上一座山嶺,看到路旁的大岩石縫中流出碧清的泉水,就把小白包袱放在一邊,蹲下身用手捧著喝了幾口,心裡頓時清爽了許多。她站起來揩著嘴唇,向深邃萬丈的山下望著。立時她被一道刺眼的光芒吸住。順光看去:有兩個人藏在路旁的岩石後面,鬼鬼祟祟地在蠕動。他們手裡的刀斧在陽光下反射出強烈的白光。

  娟子立刻從腰裡掏出手槍,推上子彈,抓起包袱。她向四周打量幾眼,就順著一個陡斜的山谷,借著松樹和桲蘿叢的掩護,輕悄悄急速地插下去,想給那兩個不懷好意的傢伙以突然的襲擊。但她馬上怔住了!

  那兩個傢伙已開始動作……

  原來從山下順路走上一個人。那人肩上背著錢搭子,低著頭走得很慢,可是一步一步走近那大岩石了。

  娟子一陣緊張:她已來不及先搶上去,如果晚了一點,行人就要遭害。

  「站住!」娟子見那兩個傢伙正要向路人行兇,斷喝一聲。

  接著就猛衝過去。

  這一喊把那三個人都驚住了。但那暗藏的兩個傢伙很快醒悟,沖過行人身旁,向另一座山上跑去。

  娟子沒馬上開槍,因怕打著那個行路的人。等她搶過來開了兩槍,已經打不中逃跑的人了,不單是草木太稠,就是手槍的射程也有限啊!娟子緊追一陣,茫茫的深山一點影子也沒有。她知道再追也是白費力氣,就折轉回來,迎面碰上那行人。

  「長鎖叔,是你?!」

  「啊,娟子?!」

  兩人幾乎是同時叫起來。娟子擦擦汗說:「真糟糕,就差一點,讓他們跑了。叔叔,你是上哪去的?」

  「唉,趕集啊。娟子,這是劫道的雜種吧?咱這地方這二年可少見呀!好險呐!其實咱有幾個錢?」王長鎖餘驚未消,茫然地說道。」

  「劫道的?倒是少見……」娟子有些懷疑地重複一句,又關切地問:「叔叔,趕集怎麼這末晚才來?」

  「唉,今天本來不去的,後來校長叫去買點東西。娟子,你上哪去,回家?」

  「嗯。」娟子點點頭,「是到咱村有點事……」

  「噢!」王長鎖剛從驚駭中定下心來,但又象被什麼突然驚醒,打斷娟子的話:「娟子,回家再說,我要快點去了。」說完就匆匆地走了。

  「叔叔,晚上回來可要小心些啊!」娟子大聲囑咐著。可是瞅著瞅著王長鎖的背影,她心裡就湧上一陣又是不滿又是惋惜的情緒。她放慢腳步走著,想著不久前的事……

  敵人上次血洗王官莊,曾引起人們的一度懷疑。敵人為什麼能那樣有計劃地來找兵工廠,那樣突然地襲擊呢?是不是有敵特作內線呢?

  區上派劉區長和婦救會的幹事玉媛來調查,結果什麼也沒發現。被敵人抓住的幹部都被殺害了,參議員王柬芝是英勇不屈的,群眾親眼見他被王竹打昏,而後又尋法從敵人手中逃出來,並被打得頭破血流。他家的房子也被敵人燒毀幾間。另有個懷疑點是一家富農成份的偽軍家屬。這家人的表現倒是很頑固,可是誰也沒見那偽軍回來,家裡只有兩個女人和一個幾歲的孩子,也沒發現什麼可疑的痕跡……

  劉區長回區後,留玉媛在此繼續瞭解情況,開展工作。村裡不知是誰起的頭,風言風語地傳出了王柬芝的女人和長工私通的事。

  村裡人聽說出了這種事,一個個都氣憤異常,依著幾個急性子的幹部的主張,馬上就要開會鬥爭他們。玉媛覺著這事傳出來的突然,又沒有真憑實據;再者王柬芝是個開明士紳,杏莉母親思想又不開竅,很少出門,萬一鬥錯了,有個三長兩短就糟了。玉媛一面勸說幹部們繼續深入調查,一面把情況彙報到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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