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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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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子愚還像過去一樣,行了禮,不等允許便擠進門來坐在沙發上。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江主任臉色不悅地問。 「我要找主任談談。」 「你們文工團不是正在搞運動嗎?擅自偷跑出來,這不對呀!」 「沒有辦法,我多次提出要見江主任,他們都不肯,只好這樣做了。」 「他們知道你到這裡來了嗎?」 「當然不知道。」 「要告訴他們一下,免得人家著急呀!」江醉章說著,順手拿起了電話。 范子愚機敏地走過去按住電話機說:「主任,等一下,我要說的話不長,但不能有外人干擾,您聽我說完了再打電話吧!」 江醉章只得將電話放下。 「你要說什麼?」他問。 「彙報一件小事。」 「什麼事?」 「我在北京遇見一件怪事。」 江醉章暗暗吃驚,知道他要講叛徒的事了,全力以赴做好應付的準備。 「我在北京一所大學裡住了兩天,」範子愚密切注視著江醉章的表情說,「看到一個叛徒的交代材料,裡面提到您的名字。」 「講什麼?」 「說同他一起寫悔過書的一共是三個人,其中一個就叫江醉章。」 「胡說!」江醉章暴跳起來,「我根本不認識什麼北京哪個大學裡的人,我歷史上從來沒有被捕過。」 「那上面說,被捕的地方是在上海,當時是為了搞學生運動。本來抓了五個人,只有三個人寫了悔過書,這三個人目前都活著。」範子愚不慌不忙地說。 「同名同姓的多得很,誰知那個江醉章是誰。」儘管他氣壯如牛,而語氣總是硬不起來,「你可不要亂講,擾亂了陣線你要負責的,這關係到嚴肅的階級鬥爭和路線鬥爭。」 「就是啊!」範子愚轉變口氣說,「我當時就想,這個叛徒江醉章肯定不是我們的江主任。但是,為了把這個情況告訴您,免得將來一旦誤會到您頭上來了,您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我所以把有關的部分抄了回來。」 「拿給我看看。」 「您聽我說呀,」範子愚胸有成竹地接連說下去,「我從北京回來以後,非常謹慎,守口如瓶,對任何人都不露一字。早就想把那個東西交給您看看,但沒有機會單獨見到您的面。有時在路上遇見了,我那個東西又不在身上;而且,路上也不便談這些事。跟您約過兩回,您總說工作很忙,沒有時間,所以一直擱下了。前一段,我預感到文工團要整風了,我是頭頭,有可能挨整,並且可能要抄家。為了不讓那個東西落到別人手裡去,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我偷偷把它背下來記在心裡,抄來的材料一把火燒了。」 「是燒了嗎?」 「燒了。」 「那就算了,不要再提起它,完全是同名同姓的誤會。」 「我知道,決不會胡說八道的。」 「你要跟我講的就這個事嗎?」江醉章看看表。 「還有。」 「快講吧!他們會到處找你的。」 「我說。」範子愚稍微思考了一下,「主任,現在他們給我加的罪名您知道嗎?」 「我不瞭解,他們沒有向我彙報。」 「簡單地說是這樣:一條是所謂書寫反動標語,那是牽強附會扯到一起的;另一條是有一個人揭發我,說我議論過江青同志的私生活。這一條完全是假的,我根本不知道江青同志的個人歷史,連半個字都沒有聽說過。那個揭發的同志肯定是記錯了人。主任,我現在背著冤枉,有話不許我說,我是不甘心的呀!我想請主任跟聯合宣傳隊說說,讓他們實事求是一點,您看行嗎?」 「這……」江醉章緊急思謀著對策,「這個聯合宣傳隊不是我們政治部派的,運動直接由兵團黨委領導,我雖然是一個常委,只怕人家還是要聽陳政委的呀!」 「主任,」范子愚好像並不著急的樣子,從從容容地說,「身上背著冤枉的人,晚上連睡覺都睡不好,盡做惡夢,都是奇奇怪怪的。你看怪不怪,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這樣的夢:夢見我跟一個好朋友同路走,走著走著來到一條河邊上。河裡水流很急,往下一看,眼都花了。河上面只有一根獨木橋,我那個朋友說不要兩個人一起走,他先過去,我後過去。他因為怕不小心掉下河去把命送了,就把命交給我給他拿著。後來他過去了,一過去就回頭把獨木橋拆了,還要我把命扔給他。我正準備扔,旁邊不知怎麼突然跑來一個老頭子,張著大嘴像要吃人的樣子,對著我大喊:『蠢豬!他過河拆橋,你抓著他的命還要扔給他。快給我吧!扔到我嘴裡來,我一口就把他結果了。』我當然不願意背叛朋友,就跟那老頭子打起來,打著打著就打醒了。一醒,我就到您這兒來了。您看怪不怪,簡直跟神話一樣。」 「怪,怪,真怪。」江醉章很不自然地隨口應付著。 「主任,」范子愚再一次提出,「既然是宣傳隊聽陳政委的,那您就把真實情況向陳政委反映反映吧!別讓我冤枉到死啊!」 「呃……這樣,」江醉章態度和藹地說,「你這個情況……當然……要實事求是。這樣好嗎?我把鄔中同志找來,你當著我和他的面把真實情況詳細講清楚,讓鄔中同志記一記,他是黨委辦主任,上傳下達的工作是該由他做。到時候我跟他兩個先後去找陳政委談,兩個人談的情況一樣,作用要大一些。你看這樣好不好?」 範子愚想了一下,看不出這裡面有什麼陰謀,便同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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