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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將軍吟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是啊,你呢?」

  「我也是,咱們同路。」

  「是哪趟車?」

  「零點三十分的。」

  「咱們正好一道。」

  「到候車室去吧!」

  「不,我還要到招待所取東西,早著呢!」

  那個戰士很有禮貌地揮揮手走了,可是範子愚在心裡罵了他一句:「他媽的!」轉念一想,也罷,反正他還會來的,就到候車室去等著他吧!好容易找到一個物件,可不能叫他輕易溜走了。來到候車室,那裡坐滿了人,範子愚擔心錯過與戰士接頭的機會,在進口處擠出一個位子來坐著,又用旅行包為戰士佔據一個空位子,目不轉睛地望著外面,等著他的債主到來。有時他也抽出一兩秒鐘來向後面掃一眼,無意中發現在最靠裡面的一角好像有一雙眼睛在對他閃著光,他心裡嘀咕:「不會又是一個扒手盯上我了吧?沒有關係,現在我沒有錢了。」不過他還是提高了警惕,用手護著旅行包,不敢挪動一下。

  「革命家!」

  範子愚聽到背後有人叫了一聲,差點回過頭去,因為在南隅時,有不少人是這麼叫他的,但他不相信在這裡也會有人叫他「革命家」,便只當與己無關,仍舊望著債主將要出現的方向。

  「革命家!」

  又叫了一聲,嗓音低沉嘶啞。

  「耳朵聾了?」

  還是那個聲音,看來的的確確是叫範子愚,他這才回過頭去,一看,又驚又喜又難為情,原來是他!

  「胡處長!」範子愚羞紅著瞼叫了一聲,避開他的眼光。

  「你到哪裡去?」胡處長問。

  「回南隅去,您呢?」

  「也是的。」

  胡處長穿著一身寬大的副一號軍裝,手上提著小旅行包,還有一隻線網袋背在背上,裡面裝有一些紙盒紙包之類的東西。範子愚朝線網袋瞟了一眼,想道:「那裡有吃的。」

  「把東西提起來,我坐坐。」胡處長提出要求說。

  範子愚雖然身無半文,又正好遇上一位財神爺,豈不是太好了!可是他情願不碰上他,因為在公審大會上,鬥他的情景還歷歷在目,要是這老頭提起往事來怎好說話呢?即使他不提往事,範子愚也害怕與他目光相遇。但現在,他竟然主動提出要跟你坐在一起,你難道能不理他嗎?只得連忙把旅行包拿開,讓胡處長坐下去。

  「你是來搞什麼的?」胡處長問他。

  「我?呃……」範子愚目前所幹的任何一種工作都不宜向胡處長提起,他只得隨便撒了個謊,「到北京來看樣板戲。」

  「看到了嗎?」

  「看到了,看到了。」

  「好看嗎?」

  「好看,好看。」

  「你們自己也演一個嘛!光看別人的?」

  「是啊,要演哪!」

  一問一答,只聽見聲音,沒有看臉色,革命家成了個靦腆的鄉下姑娘。

  「你來了幾天了?」胡處長又問。

  「好幾天了。」

  「住在什麼地方?」

  「住在……呃……」可怎麼好說呢?

  「吞吞吐吐,又是搞陰謀,走到哪裡,陰謀就跟到哪裡,娘賣X的!我還說碰到個熟人,這兩天坐車有話講了,又是陰謀,跟著你屁股追,算了!我還是坐到我那個角落裡去。」胡處長說著,站起身,提著東西要走。

  「別走,別走!處長,」范子愚連忙站起來把他拉住,到這時,雙方才互望了兩秒鐘,「您坐吧!我也怪寂寞的,有些事咱們在車上慢慢說吧!」

  「不坐,我到我的老地方去,我怕你們,陰謀詭計太多。」固執的胡處長堅持提著東西走了。

  範子愚惋惜地望著他的背影,一直目送他走到最靠裡邊的一個角落。他回頭又看了看門口,還不見債主到來,有點心慌了,經過一段猶豫,只得厚著臉皮找到胡連生那裡去。

  「處長,您別生氣,」他靠近胡連生坐下說,「我們那回對您太……唉!我們太幼稚了,現在想起來,真是不該那樣做。那一陣子也不知道怎麼了,革命啊,當左派呀,什麼都幹得出來,真是,唉!真是……您可別記我們的仇,我們年輕哪!」

  「記仇?記什麼仇?我要是記仇的人,就不會找上你來講話了。我記你們的仇?要不是參加革命去了,我的兒子比你還大,我記你們的仇做什麼!你們當了幾年兵?懂得什麼革命?搞錯回把兩回,有什麼好記仇的!」

  「是啊,處長,我……」

  「不要講你們了,」胡處長只顧說自己的,「就是彭其我也不記他的仇,他害得我背一個瘋子的名聲,還給我上電療,娘賣X的!我記他的仇了嗎?我不記,如今陰謀詭計太多,他也有他的難處,我原諒他,我曉得他不好搞。不光不記他的仇,我還要……」他仔細望望範子愚的面孔,「講給你聽了,你會不會又去搞鬼?」

  「處長,請您放心,我再不會害您了。」範子愚誠懇地說。

  「靠不住,」胡處長搖著頭,「你們這些年輕人,都是牆頭草,風吹兩邊倒的,又來個搞陰謀的在你耳邊頭一熏,你又倒了。」

  「您說得對呀!老處長,」范子愚深有感慨地點著頭,特別強調了一下老處長的老字,「我們太容易上當,太天真……唉!」

  「你的感慨倒不少!」

  「您知道,我這回在北京被人害了,害得我滿街流浪,只差一點沒有要飯了。」

  「怎麼搞的?」胡處長瞪著驚奇的眼睛看著他。

  「害得我幾個晚上沒有睡覺,這裡混一天,那裡混一天,錢包也被扒了,現在身無半文。」

  「你吃了飯沒有?」

  「飯,吃了,在空政文工團吃的,也沒有收我的錢。」

  「買了車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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