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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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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菊在傍晚以前到她母親家裡去了,沒有遭難。保長和保安隊的一班狼虎,在當夜奔到阿菊母親家裡抓捕阿菊,因為有人送了信給她,她藏躲到竹林裡去,那班狼虎搜查了好久,沒有捉到她,到了半夜,燒掉阿菊母親家的一個稻草堆子才走掉。阿菊沒有再見到她的公婆,她回不去了。她請村上的人把她的公公埋葬了,她的婆婆現在還在牢裡。阿菊不能留在她母親家裡,她到哪裡去呢?她哭著說:「我還能尋死嗎?我翻山過海也要找到楊軍,叫他報仇雪恨!」一顆報仇雪恨的心,驅使她逃了出來,過了大海,兩眼漆黑地摸到山東,終於找到了楊軍。 楊軍聽到她的哭訴以後,整整的兩天沒有吃飯,把頭蒙在被子裡痛哭流涕,阿菊也一邊做活一邊淌著眼淚。起初,同志們當是他們小夫妻吵嘴賭氣,後來一問,楊軍便說出了這件悲慘的令人痛恨的事來。就在大家知道這件事情的當晚,我們這裡舉行了一個集會,要阿菊報告她的公婆被害的情形。阿菊在抗日戰爭時期,我們部隊在天目山抗日反頑的時候,當過婦抗會的小組長,很會講話。她沒有講上幾句,眼淚就流了下來,她把喉嚨都講啞哭啞了,聽她哭訴的所有的人(我是當中的一個),連幾個小孩子,全都感動得哭了起來。 就在當天晚上,所有傷口好了的、沒有好的、殘廢了的傷患們,便向院部打了報告,要求立刻到前方去參加戰鬥,第一個簽名的當然是楊軍。 寫到這裡,我的眼又濕了,阿菊就坐在我的身邊。阿菊現在留在我的身邊,幫助我做點工作,這個女青年,既靈巧又能幹,識得一些字,不到幾天,已經會看體溫計的度數,在病房裡曉得踮著腳尖走路。她會做一手好針線,這時候,她的手裡正在拿著針線,幫助我替將要出世的娃娃縫小衣、小帽。夜深了,我的信寫得很長,是三次才寫完了的。帶上蒸鹹菜一小壇,好吃,告訴我,下次再做一些帶給你。給我回信,我盼望得到你一封長長的信,實在忙的話,寫幾個字給我也好。 月琴不知在前方工作得怎麼樣? 等候著萊蕪那邊飛來的捷揶! 健康、愉快! 你的青 春夜 看完了信,沈振新呼出一口屏息了許久的長氣,手掌覆在信箋上,默默地望著磚土斑駁的牆壁。從外面進來的湯成和李堯,看到他正在出神凝望,沒敢作聲,默默地站在牆邊,跟著他的視線望著磚土斑駁的牆壁。 「蜘蛛!好大!」湯成在牆壁和屋椽連接的地方,發現一個又黑又大的蜘蛛,正在結著網子,驚訝地叫道。 李堯猛地推了湯成一下,用他的手勢和眼色對湯成示意說:「他正在考慮問題,你嚷什麼?」 湯成有點茫然,白了李堯一眼,走了出去。 眼尖心細的李堯發現軍長的眉頭一直皺著,臉上現出惱怒摻和著痛苦的神情,為的什麼事情,他猜想不出,但又不能夠去打擾他,便輕輕地走出去,找到湯成問道:「他怎麼忽然不高興了呢?我一刻兒不在,你又惹他生氣!」 「我惹他生什麼氣!後方來了信!」湯成氣憤地說。 「是黎青同志的信?」 「差不多!還帶來一壇蒸鹹菜!」 「為什麼事不高興的呢?是黎同志在後方生孩子出毛病?」 「誰知道。」 「不會的吧?」 「他叫我到總務科去查問查問信是什麼人帶來的,後方有沒有歸隊的傷患來。」 「你去問過了?」 「問過啦!」 「告訴他沒有?」 「不是你跟我吹鬍子瞪眼,不叫我作聲的嗎?」 在李堯回到沈振新屋裡的時候,姚月琴坐在桌子旁邊,沈振新在看著姚月琴送來的野戰軍司令部、政治部發來的電報。 「全軍每人犒賞豬肉一斤,這份報要轉發到後方去!也讓他們高興高興!」沈振新說。他摸摸胸口,筆不在,姚月琴拔下自己的筆給他,他簽了字把電報交還給姚月琴。 「已經發了!軍長真是關心後方的同志!」姚月琴話中有話地笑著說。 「小鬼!」沈振新會心地笑著說。 「後方同志支援前線,不應該關心關心嗎?」姚月琴冷著臉,忍禁著笑意說。 「戰報發給後方的嗎?」 「發的!大姐聽到打這大的勝仗,不知怎麼開心哩!」 沈振新在屋裡踱了兩步,微笑著問姚月琴道:「這一回,打得熱鬧吧?看見了嗎?」 「我做夢也想不到打這大的勝仗!」姚月琴孩子似地拍著手掌說。 「聽說,你也繳到了武器呀!」 姚月琴臉紅起來,她正在為著小手槍盤著心思。不繳公吧,大小是個武器,象黃達的打火機什麼的小件頭用品,可以不繳公,手槍也能打埋伏嗎?繳吧,心裡實在喜歡它!真好玩!小巧,晶光雪亮!她從衣袋裡摸出方格子手帕,解了開來,打開小皮盒子,又解開一塊鮮紅的綢布,小手槍仿佛夢笑似地躺在燈光下面,映入到沈振新的眼裡。 沈振新拿過小手槍,退下子彈夾子,從夾子裡拿出五顆綠底的小花生米似的子彈,拉動兩下槍身,裡外看了一番,說:「袖珍手槍,德國造。」 「叫袖珍手槍?有袖珍字典、袖珍地圖,還有袖珍手槍?」姚月琴笑嘻嘻地問道。她越發喜愛了,她覺得單是這個名字也就夠可愛了。 「沒有什麼大用處!」沈振新把手槍還給了姚月琴。 「要繳公嗎?」姚月琴聽說沒有大用處,便問道。 「你看呢?」沈振新笑笑,反問道。 姚月琴的臉又紅起來,燭光在她的嫣紅的臉上搖漾著,仿佛有意要把她的不安更明顯的暴露給軍長看看似的。她羞怯地強笑著,垂著眉毛,包裹著她的袖珍手槍。 「不要亂拉亂動,走了火也能傷人!」沈振新囑咐說。 「給了我了?」姚月琴驚喜地問道。 「你要它做什麼?」沈振新問道。 「好玩!」 「玩?好吧!給你玩三天!」 姚月琴充滿希望的笑臉,突然陰沉下來。 「不願意嗎?那就馬上繳上去!」 姚月琴沉楞一下,還是把袖珍手槍裝進衣袋裡,她完全成了個小孩子,眨著眼皮咕嚕著說:「三天就三天吧!今天不算!為了保護它,剪掉了一塊紅被面子!」 沈振新看著她那頑童似的眨眼撅嘴的神態,禁不住地笑了起來。 「哎呀!哪來的一股香味?」姚月琴促促鼻子問道。 「後方帶來的小菜!拿一點去!」沈振新指著窗臺上的小綠罎子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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