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鄒容:革命軍 | 上頁 下頁
第二章 革命之原因(5)


  中國之有孔子,無人不尊崇為大聖人也。曲阜孔子廟,又人人知為禮樂之邦,教化之地,拜擬不置,如鄧穌之耶路撒冷也。乃賊滿人割膠州於德,而請德人侮毀我堯、舜、禹、湯、文、武、周公道教之地,生民未有。神聖不可侵犯之孔子之鄉,使神州四萬萬眾,無教化而等倫於野蠻;是誰之罪歟?夫耶穌教新舊相爭。猶不惜流血數百萬人,我中國幾何如?

  一般服從之奴隸,有上尊號,崇諡法,尊諡為聖祖仁皇帝、高宗純皇帝者,故在黑暗之時代,所號為令主賢君,及觀《南巡錄》所紀,實則淫擄無賴,鳥獸洪水,氾濫中國。(乾隆飲食黃角峰,讓張家口遞至揚州,三日而至,於此可見其奢侈。)嗟夫!竭數省之民力,以供覺羅玄燁(即康熙)、覺羅弘曆(即乾隆)二民賊之行止,方之隋煬、明武為比例差,吾不知其去幾何?吾曾讀《隋煬豔史》,吾安得其人,再著一康熙、乾隆南游史,揭其禽獸之行,暴著天下。某氏以法王路易十四比乾隆,吾又不禁拍手不已,喜得其酷肖之神也。

  主人之轉賣其奴也,尚問其願不願。今以我之土地送人,並不問之,而私相授受;我同胞亦不與之計之較之。反任之聽之。若臺灣,若香港,若大連灣,若旅順,若膠州,若廣州灣,於未割讓之先,於既割讓之後,從未聞有一紙公文,佈告天下。我同胞其自認為奴乎?吾不得而知之。

  此滿洲人大忠臣榮祿所以有「與其授家奴,不如贈鄰友」之言也。

  牧人之畜牛馬也,牛馬何以受治於人?必曰:「人為萬物之靈,天下只有人治牛馬之理。」今我同胞,受治于賊滿人之胯下,是即牛馬之受治幹牧人也。我同胞雖欲不自認為牛馬,而彼實以牛馬視吾。何以言之?有證在。今各州府縣,苟有催租勸捐之告示出,必有「受朝廷數百年豢養深恩,力圖報效」等語,煌煌然大貼於十字街衢之上,此識字者所知也。夫曰「豢養」也,即畜牧之謂也。吾同胞自食其力也,彼滿洲人搶吾之財,攘吾之土,不自認為賊,而猶以牛馬視吾。同胞乎!抑自居乎?抑不自居乎?

  滿洲人又有言曰:「二百年食毛踐上,深仁厚澤,浹髓淪肌。」中國者,中國人之中國也,非賊滿人所得而固有也。夫誰食誰之毛,誰踐誰之土,不待辨別而自知。賊滿人之為此言也,抑反言歟?抑實謂歟?

  請我同胞自道之。賊滿人入關二百六十年,食吾同胞之毛,踐吾同胞之土,同胞之深仁厚澤,淪其髓,浹其肌。吾同胞小便後,滿洲人為我吸餘尿,吾同胞大便後,滿洲人為我舐餘糞,猶不足以報我豢養深恩于萬一。此言也,不出於我同胞之口,而反出諸于滿洲人之四、喪心病狂,至於此極耶?

  山海關外之一片地曰滿州。曰黑龍江,曰吉林,曰盛京,是非賤滿人所謂發祥之地、遊牧之地乎?賊滿人因當竭力保守者也。今乃頓首再拜奉獻於俄羅斯。有人焉,已不能自保,而猶望其保人,其可得乎?有人焉,不愛惜己之物,而猶望其愛惜人之物。其又可得乎?

  拖辮發,著胡服,躑躅而行於倫敦之市,行人莫不曰:Pigtail(譯言豬尾)、savage(譯言野蠻)者,何為哉?又躑躅而行于東京之市,行人莫不曰:蹌蹌浦子(譯曰拖尾奴才)者,何為哉?嗟夫!漢官威儀,掃地殆盡,唐制衣冠,蕩然無存。受播吾所衣之衣,所頂之發,吾惻痛於心;吾見迎春時之春官衣飾,吾側痛於心;吾見出殯時之孝子衣飾,吾側痛於心;吾見官吏出行時,荷刀之紅綠衣、喝道之皂隸,吾惻痛於心。辮發乎,胡服乎,開氣袍乎,花翎乎,紅頂乎,朝珠乎,為我中國文物之冠裳乎?抑打牲遊牧賊滿人之惡衣服乎?我同胞自認!賊滿人入關所下剃頭之令,其略曰:「向來剃頭之制不急。姑聽自便者,欲俟天下大定,始行此事。聯已籌之熟矣。君猶父也,臣猶子也,父子一體,豈可違異。若不歸一,不見為異國人乎?自今佈告之後,京城限旬日,直隸各省地方,自部文到日,並限旬日,盡行剃頭,若惜發爭辯,決不輕貸。」嗚呼!此固我是漢人種,為牛為馬,為奴為隸,拋漢、唐之衣冠,去父母之髮膚,以服從滿洲人之一大紀念碑也。同胞!同胞!吾願我同胞,日日一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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