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冬天裡的春天 | 上頁 下頁
一六四


  「那個人呢?」

  「在樓上,請!」

  「這麼晚來打擾人家,怕不合適吧?」

  「不會的,像你這樣一位漂亮的人,連歡迎都來不及的!」高歌運用著王緯宇經常對女人講的恭維話,對柳娟甜言蜜語地講著。

  但是,他的王老能說得對方高興,滿意,甚至報以一笑,他以同樣的聲調,同樣的語氣,想不到換來的倒是豎起的眉毛,和警惕的臉色。

  「你的話什麼意思?」

  高歌站在螺旋式的樓梯口,做出延讓的手勢,並且解釋道:「老同學,說句玩笑話都不許可嗎?」

  她噔噔地踩著樓梯,從他身旁走過,眼皮抹搭著:「對不起,我根本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他把她讓進了自己的臥室,回手關上了門,嗒地一聲,碰鎖撞上了。接著,他像一個張網捕鳥的人,終於把鳥捉進籠裡那樣,安心得意地坐在那裡,欣賞著那只捉到手的鳥,似乎被那一身美麗的羽毛吸引住了,兩眼直勾勾地盯著。

  「那個人呢?」她再一次問。

  高歌笑了:「柳娟,那個人就是我。」

  現在,柳娟才想起于菱的爸爸,倒是個老謀深算的人,早估計到他們會耍花招,果不其然,上了這個壞蛋的當,而且陷進了賊窩。但是掖在腰裡,那把貼身的匕首還在,她那顆恐慌不安的心,略微還能鎮靜一點。

  這把匕首,還是十年前,她和於菱一塊去學校地下室,去收她父親的屍時,從那位活活被折磨死的校長身上拔出來的,當時,沾滿了鮮血,柳娟碰都不敢碰,但於菱卻把刀擦拭乾淨,塞在她手裡:「不要怕,這是一把殺你爸爸的刀,帶著它,有朝一日,也要把這把刀,插進那些兇手的心口,給你爸報仇!」也許正因為這,她才信賴後來參軍走的小夥子吧?

  她沉著地問:「你打算幹什麼吧?」

  「談談,如果你不討厭的話——」高歌齜著牙說。

  「請便吧!」

  「那你先坐下,可以嗎?」

  柳娟摸摸腰間那把匕首,坐了下來,立刻腦海裡閃現出她所看過的外國影片,在這樣情況下,一個單身女人對付一個心懷歹意的壞蛋,該採取什麼樣的自衛手段?影片是生活的教科書,真是一點不假,要是迷戀語言威力的國產藝術家們,准會給落到這個境地裡的女主人公,拍上一千米的演講鏡頭,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不,柳娟決定給他一刀,如果他敢動手動腳的話,對待這種人( 姑且不考慮他是一種地震前的異常反應)最好的辦法,就是以牙還牙,不必浪費那一千米膠片。

  「也許你覺得我非常卑鄙,無恥,你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好了,可是我們都生活在現實社會裡,不可能不面對現實。我很難理解你幹嘛偏要等待一個囚犯,一個充軍發配的人?」

  柳娟不做聲,心裡盤算著,開窗跳樓不是辦法,萬一摔斷腿,就甭想上舞臺了,要大喊大叫,肯定在他的勢力範圍裡,不會有人來救她的。

  「所以,我想,在為時未晚之前,咱們恢復舊日的友誼,或許對於菱能有點好處,根據我目前一點微不足道的地位和權力,也說不定可以小助他一臂之力,儘管我和他爸爸是死對頭,但于菱,你,我,還是有點舊交的。」

  她根本不認真地聽,坐在那裡,望著已經鎖上的門,琢磨著:即使逃出去,深更半夜,人地生疏,不摸方向,不知遠近,說不定還會碰上別的壞人。如果和他磨到天亮的話,現在才十一點多,時間還長著咧!

  「說心裡話,我一直愛你,柳娟,我不想隱瞞,有過幾個女朋友,處在我目前的地位上,不用張嘴,自會有人巴結上來的,但我不需要那樣不平等的愛情,太沒意思,因此——」

  柳娟想,還是盡可能地把事態緩和一點,得想法搞個退兵之計。便問:「你是打算強迫我答應你的要求呢?還是允許給人一個考慮的時間?」

  「當然,我不希望採取強迫手段。」

  「那好,請你派車送我回去,行嗎?」

  啊?好容易捉到籠子裡來的鳥兒,豈有放出去,讓其飛往海角天涯的道理!高歌對她說:「就在這裡住下吧!」

  「那麼,你請出去,我要休息了。」她站起來,向高歌指著那扇鎖上的門。

  但是,他不動彈,也拒絕回答,而是眼珠滴溜溜地轉著,一種躍躍欲試的心情,一種壓制不住的衝動,使得他像偷嘴的貓一樣,正伺機撲過來。她確實比在學校宣傳隊時漂亮多了,魅人多了,那舞臺上水鄉姑娘的倩影,又在腦海裡浮現,他控制不住自己了。那個卷毛青鬃馬,那些穿《出水芙蓉》式游泳衣的女人,只不過是追逐浮華,好慕虛榮的貨色。現在,在他眼裡,一錢不值。無法消停下來的顛倒狀態,那種臨震前動物性的本能反應,又使得他在人與獸之間徘徊搖擺。希望憑藉真正的愛情,來拯救自己靈魂的願望,和迫不及待地破壞一切、毀滅一切的暴徒心理,在激烈鬥爭著。幻想用那純淨的靈魂來洗滌自己的罪惡,可又如墮苦海無法自拔的恐懼,在相互矛盾著。總之,那種末日來臨感在侵擾著他,苦日無多的思想使他不得安寧。

  「請離開這裡!」

  「不。」動物的吞噬本能戰勝了他靈魂裡最後一點良知( 如果他還算得上是個人的話),現在,獸性占了上風。

  「你——」

  他遲疑一會兒,終於站起來,向她靠近,那臉上猙獰的情欲,和他以往指揮廝殺械鬥時同樣,一根根肉絲都橫了起來:「聽著,柳娟,我並不是嚇唬你,於菱的生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間,答應我,還是拒絕我,聽你的一句話!」

  「無恥——」

  「哈哈,正經和貞潔又值多少錢?柳娟,你別躲著我,你躲不開的,從你最初背叛我,去愛我對頭的兒子,打那一天起,我就不打算饒了你,咱們還是好結好了,因為我需要你,而且此時此刻就需要你——」

  他步步進逼過來,恨不能一手攫住,摟在懷裡,但柳娟繞著鋼絲床,躲閃著他。這更使得他心急難忍,猛地從床上蹦跳過去,差一點抓住了她。

  「來人哪!」

  「你叫吧,這兒是我的天下。」他沖了過去,正把柳娟逼到大衣櫃的一角上的時候,眼看就要得手,房間門啪地被人擰開了,進屋的是他的情婦兼「情報部長」——早先,由於她的一記耳光的汗馬功勞,當過一陣子動態組長,現在這個職稱是非官方的了。

  「媽的,鑰匙在她手裡。」高歌回過身去,只見她臉上交織著嫉妒和兇殘的神色,像惡狗一樣沖過來,罵著:「好一個不要臉的臭X!」兩眼血紅血紅地纏住了柳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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