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現代文學 > 野火春風斗古城 | 上頁 下頁
六〇


  沒作任何停留,銀環領他們奔向公園馬路。路上她說明了武工隊派她姐姐來的意圖。

  楊曉冬知道梁隊長攜帶武工隊進入郊區,心裡開了一朵花,有了這股力量,他感到事情好辦了。但他不同意武工隊攻打警務段。他派韓燕來先回家,瞭解瞭解西下窪周圍的情況,如果沒啥問題,在黃昏之前要燕來到公園接他。抓緊這個機會,他要親自會見金環,說明他對襲擊敵人的意見。

  在漫河坡前楊曉冬見到了金環,稍稍寒暄了幾句他就說:「我們抓緊時間談談,我的意見:偵查敵情暫時停止,攻打車站也先作罷論。咱們有鋼使在刀刃上,咱們既然手裡有刀子,總得把敵人割痛一點,你馬上回去,把我這個意見告訴梁隊長,必要時,我和他見面談談……」

  金環聽了楊曉冬的種種理由,表示完全同意地說:「這樣很好,我告訴老梁,叫他進來一下吧。」

  楊曉冬說:「老梁能進來嗎?」

  金環說:「從和八裡莊有了關係,湊合著能混進封鎖溝來。」說罷她就同楊曉冬和妹妹告辭了。

  現在剩下楊曉冬和銀環他們兩個了。她向他談了偽治安軍進入眺山,城防空虛以及司令部指揮權由關敬陶代理的情況。楊曉冬滿意這些消息,根據這些,聯繫到梁隊長的力量。聯繫到軍區首長說過的:爭取關敬陶要創造條件不能單憑教育的話。他心裡埋伏了一個大膽的嘗試。為了把情況弄確鑿,他問銀環這些消息是從哪裡來的。銀環遲疑了一下,想起高自萍對她和楊曉冬的態度,感到再沉默下去,不但使小高犯錯誤,自己也要犯錯誤。於是除了說情報是小高提供的外,她終於鼓起勇氣把高自萍談的根據地變質,相持階段延長,以及楊曉冬不能回來等都一一彙報了。

  她說:「我認為,高自萍不光意識不好,政治情緒也比較低落;我第一個建議,是把他調出去,如果認為他有上層關係不便離開,我建議換一位同志同他聯繫,我可要回避他啦!」

  楊曉冬意味深長地說:「你的看法有道理,這次進山討論幹部的時候,決定調小高到根據地學習。肖部長叫二處給咱們派個政治上強的同志跟高參議聯繫。但在此之前,你還得同小高接頭,不光是傳達工作,更重要的是加強對他的教育……」眼前不遠擺設著煙酒攤,那裡也有賣燒餅肉腸的小販,楊曉冬沖著小販連連投了兩眼,他不說了。

  銀環看到他的神情,問道:「你吃過中午飯沒有?」

  楊曉冬答道:「要吃過中午飯那敢情好,我連早飯都沒吃呢!」

  銀環聽罷就奔向小販去買東西。

  楊曉冬從背後看著她那輕盈而俊麗的身材,自言自語地說:「真是個好姑娘!……」他心情經過種種活動,歎出一口氣,自己叫著自己的名字:「曉冬呵,曉冬!黨派你進都市,是來開展工作,還是追求什麼個人問題?你知道吧!下面對領導,固然看原則,更多的人是看生活作風。領導與被領導的關係好壞,很大程度上是從生活作風來的。你才二十八歲,年輕嘛,為黨為人民再工作五年、十年,再來談這個問題,有什麼大不了?也許,這種觀點遭人反對,甚至連年邁的母親都不同意。但這終於是一種觀點,一個共產黨員情甘願意的觀點。」

  銀環用手帕提了兩套燒餅夾肉,笑吟吟地走回。到跟前,先拿了一套遞給他:「燒餅夾肉,省城最有名氣的。」

  「在這衝要地方吃東西,怪不好意思的!」

  「到杏樹坡去吧!那裡背靜。」

  杏樹坡地勢很高,靠近公園西部的邊緣。杏花已經脫落,從雕謝的花瓣下面,長出掌形的綠葉。他們漫步登上坡頂,一時感到視線非常開闊,鳥瞰西關全景,一覽無餘,三百米外有一片青堂瓦舍的樓房,外面環繞個大圍牆,正是偽治安軍司令部的所在地。看到司令部,楊曉冬的心頭又浮起他那個大膽的想法,專注地凝視著敵人的司令部,很久,他發誓般地說:「張牙舞爪跑到山裡張狂,你們這裡也有家底……」

  她在旁邊提醒他:「別光顧說話,你可吃呀!」「對!一定吃掉它。」楊曉冬所答非所問地揮動著胳臂,已忘記了他手裡拿的是燒餅。

  三

  經過短時間的仔細偵查,得知偽治安軍司令部確乎只剩下個空架子。八大處的機關人員是上下班制,多數人晚上回家住宿,只留勤雜通訊少數值班人員。原來專司守衛的偽警備連,跟隨高大成出發了。新調來守衛的是關敬陶的偽一團第八連,就是邢雙林當文書的那個連。偽連部跟偽司令部隔一條河,駐在河對岸火磨旁邊的新房裡。該連輪流派一個排給司令部守衛,並負責監護司令部南邊的倉庫。倉庫裡也有幾十名武裝庫兵,不能進行有組織的戰鬥。此外車站內外有偽護路隊警務段員警大隊、機炮連武裝幹訓團等。還有日本鬼子一部分零星分散互不協作的武裝。根據上述情況,通過銀環姐妹往來三次傳遞消息,按照楊曉冬的意圖,制定了襲擊偽治安軍司令部的計畫,戰鬥決定在第二天夜裡開始。

  第二天上午十點,襲擊偽司令部的指揮所,移到西關小斜街的一家舊書鋪裡。這條斜街與司令部駐地背靠著背,相距不過一裡。指揮所裡只有楊曉冬一個指揮員,他安坐在書鋪的板凳上,一本挨一本地翻閱書刊,搜集敵情資料,等候偵查敵情同志的到來。

  十二點鐘,小燕來了。她彙報:在司令部門口蹲了整個上午,發現通訊摩托車出進了兩趟,運輸糧食菜蔬的卡車來了一遭,兵力沒見增減,旁的也沒有什麼變化。楊曉冬點了點頭,叫她立刻返回迎接哥哥他們去……

  吃過中午飯,從西關火磨旁邊蹬來一輛三輪車,車上躺著一位穿著時裝的魁梧的漢子。車到橋頭突然停了(一般行人很少在這裡停留,因為河流兩岸一面是偽司令部首腦機關,一面是它的警衛部隊)。拉三輪的下來,磨蹭著檢查前後帶裡有無跑氣,魁梧漢子沒下車,但他象個看陰陽宅的風水先生一樣,不斷地東張西望,研究這兩側地形。幾分鐘後他咳嗽了一聲,拉三輪的又蹬車前進了。三輪拉過了橋,掠著偽司令部的圍牆繞向北來,走到偽司令部門外攤販跟前,又停住了。

  這次是三輪車夫餓了要買東西吃,乘客也跟著下來,他摘下墨晶眼鏡,露出那因塗了大量藥水而顯得紅腫的眼皮。乘客向商販說他的眼睛害了急性角膜炎,催車夫趕快吃點東西拉他到醫院掛急診,三輪車夫說:「事忙先吃飯。」他從一位眼睛含笑的小姑娘的竹籃裡,又拿了一套燒餅餜子。「眼病不妨礙吃東西,你先點補點補!」乘客接過燒餅閉著眼睛大吃大嚼。一分鐘後,這個患眼疾的乘客瞪圓兩隻大眼睛珠子,忽悠忽悠地盯著偽司令部的門口,恨不得把一切東西都看到眼裡去。他這樣做時,周圍攤販沒人注意,他們忙於照顧自己的生意,早已忘記了乘客和三輪車夫的存在了。只有小姑娘特別對他們掛心,在他們要吃第二套燒餅的時候,她低聲對三輪車夫說:「哥哥!你們該走啦,叔叔叫你們早點回去哩!」

  拉車的聽了她的話,招呼乘客上車,帶著特有的強健身姿蹬車前進了。

  拉到西關的斜街,三輪停住了,拉車人有節奏的捺著喇叭。聽到聲音,一位看書的顧客拿著幾本書出來,在背靜地方,他同乘客作了下面的對話:「梁掌櫃!那批貨物看好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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