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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這時那個白人就站起來,一腳把我從椅子上踢下來。其他的白人哈哈大笑。污辱像無數條鞭子抽擊著我的心,我的頭像要裂開似的,我的整個身子也像要立刻爆炸。我就把那個白人拖倒在通道上,這是我第一次敢於反抗一個白人。我被辭退了。後來又去作一個農業工人。在這裡我跟白人幹同樣的活,但是卻不讓我和別人一起在屋子裡吃飯,對待我完全像對待一個動物。不久,我又失業了。我在外流浪了一年,在一個遊藝場和廉價體育館搞拳擊,實際上不過是用挨打來換得別人的笑聲。有一次我和一個白人比賽,比賽之前,一個人塞給我100元,叫我輸給那個白人,否則要殺死我。這是我有生以來挨的最重的一次痛打,使我臥床半月之久。

  「我結了婚,但是我無法養活我的妻兒。我勉強能夠起床,就又去參加拳擊,以便掙些零錢。錢是那樣少,我把東西給老婆孩子吃了,自己和饑餓作鬥爭,有時一天一餐,有時數日一餐。這一切,我都是瞞著他們幹的。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我才參加了軍隊。一這就是我作為一個黑人的生活。它使我飽嘗了屈辱、悲傷、失望和痛苦。它使我不止一次地向自己發問:為什麼人類要如此受苦?為什麼有些人如此窮困而另一些人又如此富有?為什麼人的膚色是一種恥辱?世界上究竟還有沒有不歧視黑人的地方?……我沒有得到答案。我想,人類也許從來就是如此,不歧視黑人的地方是根本不存在的。」

  霍爾的眼睛濕潤了。但是,周僕在他的眼瞳裡看見有兩朵亮晶晶的火焰憤怒地燃燒著。周僕抽出一支煙遞給他,並且親自給他點上。霍爾一連猛抽了幾口,又接著說:「但是,我終於找到了這些問題的答案,我找到了真理。世界上究竟有沒有不歧視黑人的地方呢?是有的。這就是在你們這裡。也惟有在你們這裡,我看到了一個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新的世界!……當然,我應該坦白地說,在我被俘之後,我首先注意觀察的,就是看你們中國人是不是也歧視黑人。從你們的行動、言談甚至你們的眼神,我都進行了精細的觀察。確實,你們對我們黑人是真誠的,同情的,並且是熱愛的。像我們國家裡那種可咒詛的現象是根本不存在的。而且每當白人對我們不禮貌的時候,每當他們拒絕和我們一起遊戲,拒絕和我們在一個火盆邊烤火的時候,你們總是耐心地、善意地用你們的思想來教育他們,說服他們。也就從這個時候起,我們之間的萬丈高牆,才逐漸拆除;我們之間的友誼,就像一粒健康的種籽,通過你們的手,很快地發芽成長起來。也許這些在你們看都不過是一些小事,但它對我們來說卻是無限珍貴的。因為在我的一生中,在我的不幸的黑人兄弟的一生中,都是第一次過上了人的生活……」

  霍爾單純而真誠地笑著,感情奔放地說:「我還想談一件令我十分感動的事。去年夏天,一個黑人夥伴到河裡游泳發生了危險。這時候,俘虜營裡有一位身體很弱的教員,立刻跳到河裡,不顧自己生命的危險,遊到激流中去救他。終於把他打撈上來。當時我們看到這位教員那樣單薄的身子,所有在場的黑人都流下了眼淚。要知道,在美國是誰也不會在乎一個黑人死掉的。而在這裡卻把一個黑人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貴重。所以,我說中國人民是了不起的人民,是高尚的人民。我認為你們為之奮鬥的理想,是完全有根據的,是真正能夠消滅剝削,消滅壓迫,改變黑人不幸的命運的。在俘虜營裡,我還認真閱讀了一些馬列主義和毛澤東的書籍,我認為只有這些才是取得黑人徹底解放的武器。我並且認為,毛澤東是一位十分卓越和偉大的人物。在他的領導下,你們是會取得徹底勝利的。我今生的志願,就是同你們並肩戰鬥,作你們的一個忠實的同志,為無產階級和黑人的徹底解放而鬥爭!」

  周僕被他的話深深感動,上前緊緊握著他的手,激動地說:「霍爾同志!我不是等待將來,而是現在就要稱你為親愛的同志。你講得實在太好了。從你的話裡,也從其他兩位的話裡,我都感到美國人民的解放事業,英國人民的解放事業,都是大有希望的。我只想補充一點,霍爾同志,你過去的一切不幸,黑人兄弟的切不幸,並不是由於白人的過錯,而是由於存在著階級,存在著階級壓迫所造成的資產階級的罪惡統治才是這一切不幸的根源。白人的工人,農民,同樣是處在這種壓迫剝削下的階級兄弟。資產階級煽動民族歧視,使我們彼此仇恨,只是更便於他們的統治。所以今後我們要親密地團結起來。全世界的無產階級和一切被壓迫的人民,被壓迫的民族,都要親密地團結起來,共同戰鬥,我們的勝利才是有希望的。」

  說著,周僕把二個人的手都拉在一起,用雙手緊握著,響亮地說:「當我們緊緊團結起來的時候,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的宮殿就要最後倒塌了……這一天是一定會到來的!」

  這時候,警衛員過來報告,飯已經端上來了。周僕磕磕煙灰站起來,親熱地招呼說:「好,讓我們進去喝一杯吧!今天晚上你們就在這裡休息,明天再到陣地上去。」

  「不,不,」霍爾搖搖手說,「今天晚上我們就要趕到廣播站去!」

  周僕笑著說:「中國人有句諺語:『客聽主便』。你們還是按照這句諺語行事吧!」

  幾個人邁著輕快的腳步,向一個很大的石洞口走去。鐘斯輕鬆地哼著一支什麼歌曲。這時有幾發炮彈呼嘯著落在附近,冒著幾縷灰煙,可是它已經遲到,人們已經到洞裡去了。

  【第六章 和平之聲播音站】

  第二天一早,團政治委員周僕就同三位和平戰士趕到前線陣地。郭祥和老模範在營的主峰迎接了他們。除黑人霍爾以外,鐘斯和萊特都認識郭祥,大家見面非常親熱。周僕問起近兩天的情況,郭祥興致勃勃地說:「情況很好!我們廣播的時候,敵人打槍越來越少了。前天晚上,我們把一個受傷的俘虜進行了包紮,抬到緩衝區,從廣播上通知敵人去領。敵人已經抬走。從昨天起,幾乎沒有怎麼打槍,一廣播,他們就靜靜地聽著。」

  「那個俘虜講了些什麼?』周僕問。

  「他講,只要讓他離開朝鮮,任何光榮的協定對他來說都是要得的。他們對停戰已經迫不及待了。他還說,他們對我們的廣播很感興趣,可以知道許多不知道的消息。」

  「那太好了!」周僕說,「今天正好是6月25日,是朝鮮戰爭爆發三周年。又有三位和平戰士參加,咱們應該大幹一下。如果能爭取火線聯歡那就更好……」

  「火線聯歡?跟美軍火線聯歡?」

  「你是懷疑做不到吧?」周僕笑著說,「十月革命前,列寧就很重視這項工作。咱們中國紅軍長征到達陝北以後,就同張學良的東北軍進行過火線聯歡。雖然咱們同美軍還沒有這項經驗,也不是絕對做不到的。我們在主峰進行廣播,你同李風在前沿喊話,注意觀察情況,掌握火候。」

  周僕又在細節上作了一些佈置,郭樣和李風就到前沿陣地上去了。

  這裡敵我之間,僅隔著200多公尺寬的一道小溝。早霧消散,對面山上密密麻麻的地堡群看得十分清楚。郭祥在交通壕裡觀察了一會兒,敵人的陣地十分安靜,連一個人影也看不見。顯然由於我軍迫擊炮百發百中的射擊,敵人在白天的活動已經很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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