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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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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星光下微微一笑。 郭祥不聽她的,拔出駁殼槍,說:「我們還是一塊去吧!」 「不行!」樸貞淑十分決斷,「這個——我的任務,你的任務的沒有。」 說著,她不由分說地把郭祥、大夯想倒在草棵裡,撩開裙子,掏出她那把二號手槍,向前面摸去。 說實在的,如果讓郭祥自己去執行這個任務,那倒沒有什麼;現在由一個女同志去替他偵察情況,卻不免為她的安全擔心。他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停止了流動,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聽覺上了。時間在無聲的靜寂中難忍地度過。幾分鐘以後,只聽敵人的哨兵用朝語大聲喝問道:「誰?……」 樸貞淑沒有應聲。 「口令!」接著是拉槍機的聲音。 郭祥陡地一驚,在草棵裡挺起身來。 「我是老百姓。」樸貞淑聲音不高地說。 「老百姓?來幹什麼?」 「我老娘病了。」是樸貞淑沉著而溫和的聲音,「放我過去吧,官長。我送你錢!」 接著是幾秒鐘的靜寂和哢哢的腳步聲。就在這一瞬間,忽聽樸貞淑用威嚴的尖聲喊道:「不准動!舉起手來!」 「乒噠」一聲,是槍支落地的聲音。 兒分鐘後,草棵嘩嘩地響動著,樸貞淑挺著她那支手槍,把一個戰戰兢兢的李承晚兵押了下來。 「快走!」她極其果斷地向郭祥把手一擺。 三個人押著俘虜,越過山口猛跑起來。走了還沒有50步遠,後面響起了槍聲,敵人追過來了。 郭祥把駁殼槍一揚,笑著說:「你們先走,這回可該輪著我了!」 「這個的不行!」樸貞淑仍然十分決斷,「我的任務的有,你的任務的沒有!」 說著,她堅決地揮揮手,讓郭祥他們先走,自己伏臥在路側。 敵人一面打槍,一面順著公路猛追過來。樸貞淑擎著小甜瓜手榴彈等待著,看看離得近了,就猛力投了過去,「轟轟」兩聲、手榴彈像她青春的生命一般開放出明亮好看的花朵。敵人暫時被阻止住了。 朴貞淑追上郭祥他們。正行進間,忽然聽到前面響起一陣嚓嚓的腳步聲。郭祥蹲下身子一看,發現有十幾條黑影迎面走來,正要拔槍迎擊,樸貞淑搶上來攔住道:「可能是我們的人到了!」 說著,她擊了三下手掌。對方也擊了三下,並且用朝語喊:「啊咳!是朴貞淑同志嗎?」 「是我。」 樸貞淑一邊答應,一邊迎了上去。不一時,一隊背著轉盤槍的朝鮮人民軍走過來。樸貞淑指著為首的一個對郭祥說:「這是人民軍的偵察排長,他專門的接喲!」 那位排長搶上來同郭祥、大夯熱烈地握手,並且說:「連長東木!你的大大地辛苦!」 郭祥一連聲說:「謝謝同志們!謝謝同志們!」 這時候,後面的敵人又追了上來。偵察排長擺擺手,說:「連長東木!巴厘巴厘,後面休息的去!」 當山谷裡響起激烈的槍聲,樸貞淑他們已經押著俘虜安詳地走上山坡。她同郭祥和大夯愉快地談笑著,步子顯得特別輕快。晨風吹拂著,她的雙頰越發紅豔,衣襟上的飄帶不斷高高地揚起,簡直就像飄飄的仙子似的。她的護送任務確已完成,前面再走不遠,就是朝鮮人民軍的陣地了。 【第二十二章 浪滔滔】 郭祥和大夯回到部隊,真好比從天而降,同志們奔相走告,上上下下都歡喜不盡。郭樣的老戰友們,近的擠空兒來看望他,遠的也在電話上詢問。大家見了他,少不得在他的胸脯上親熱地擂上幾拳,歡迎這個「嘎傢伙」的意外歸來。郭樣也少不得一遍一遍地把這一段經歷講給同志們聽。大家聽了金媽媽和朴貞淑對待志願軍的那種感情,都感動得掉了熱淚。有誰能說出中朝人民所結下的生死之誼是多麼深厚呵!以上這一切,讀者都是會想像到的。如過多敘述,反而要浪費筆墨了。令郭祥惶惑不解的是,大家向他敘說了許多別後的情況,卻沒有一個人提到楊雪。再說,他的歸來,幾乎成了轟動一時的新聞,楊雪怎麼會不知道呢?可是既沒有她一個電話,也不見隻字片言到來。這都不能不使他感到奇怪。因為自己在人前又不便動問,就鑽到悶葫蘆裡去了。有一次,他實在忍耐不住,就問老模範:「咱們連這一次負傷的有多少人哪?」 這個問題,他本來早已問過;老模範以為他忘了,就重述了一遍。接著,他又問:「這些人都送到哪裡去啦?」 「大部分送回祖國去了。」 「其餘的呢?」 「其餘的送到了軍的野戰醫院。」 「醫院的情況怎麼樣?」 「醫院的情況麼,不錯,很好。」 老模範不再往下談了。郭祥實在忍不住又問:「白英子那孩子現在還好吧?」 老模範的眼睛暗了一下,神情有點慌亂,支支吾吾地說:「那孩子還好……」 說過,假託有事,就忙別的去了。 郭祥更加狐疑起來,不知出了什麼變故。 部隊自移防到西海岸以來,補充了大批新戰士,正在加緊練兵。郭祥想給楊雪寫封信,也沒有寫成。這天早晨,部隊在海邊上演練完畢,收操回村。郭祥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歇了一會兒,正望著滾滾的浪濤出神,聽見後面有輕輕的腳步聲,郭祥扭頭一看,見徐芳穿著連衣裙,垂著雙辮,背著背包和小提琴,正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她見郭祥已經發現了自己,就停住腳步笑著說:「您躲在這兒想什麼呀?」 郭祥馬上起身來,笑著說:「小徐,你怎麼搞起突然襲擊來啦?我剛才一點也沒有看見你。」 「我可老遠就看見是你。」徐芳趕來同他熱烈地握手,笑著說,「郭祥同志,你這一次可真把大家都急壞了。我們還以為你真的去見馬克思了呢!」 「不會!不會!」郭祥笑著說,「我本來到馬克思那裡去報到了。可是他老人家捋了捋大鬍子,摩摩我的腦瓜兒,笑著說:『你這個小夥子幹嗎老搶先哪,回去!回去!你的任務還沒完成哪!』這不是,我就又回來了。」 徐芳咯咯笑了一陣。郭祥笑著問:「小徐!你這次下來有任務吧?」 「找就是奔你來的。」徐芳笑著說。 「找我幹什麼呀?」「因為你是我們那個劇本的主人公嘛!」徐芳把背包、提琴放在大石頭上,坐下來。她摘下帽子,一面擦汗,一面說,「你的事蹟,我們文工團早聽說了。我們本來想好好採訪一下,有的同志性急,說這樣怕趕不上趟了,還是先編起來再說。結果一夜之間就突擊出來了。又連著排了幾天,就給首長們審查。誰知道首長和機關的幹部們一看,都不滿意。說根本沒有寫出英雄的思想感情,在中朝友誼方面也沒有寫出深度來。這才又重打鑼鼓另開張。大家下定決心:一定要把英雄的思想感情挖出來……」 「你也參加了這個集體創作?」郭祥笑著問。 「也就是敲敲鼓邊兒。」徐芳說,「我主要是為了配曲。主力是幾個有經驗的老同志,他們隨後就到。我們已經商量好:這次一定不惜時間、精力,一天不成兩天,兩天不成三天,不把你們的思想感情、精神境界挖出來,決不甘休!」 郭祥聽到這裡,登時出了一腦門汗,勉強笑著說:「徐芳同志,叫我看,你們就別編了,我這次沒有完成任務,心裡就夠難受的了。就說跳崖吧,我們不做敵人的俘虜,這是革命戰士最起碼的了,有什麼可寫的呀!如果一定要寫,也別拼死命來『挖』。上次就有個記者來挖喬大夯的思想感情,大個兒端端止止地坐在那裡,風紀扣扣得又緊,不一會兒工夫就汗流浹背,把兩層軍衣都濕透了。事後,大個兒跟我說:『我的老天!這還不如打仗輕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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