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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這支手槍,就是他的吧?」喬大夯問。

  「對啦。」樸貞淑笑著說,「要是那時候這個的有,才用不著費這麼大事呢?」

  郭祥異常讚賞地聽著,接著又問:「看起來,你是常在敵佔區活動的了?」

  「對啦!」樸貞淑把一縷黑髮掠過緋紅的臉頰,笑著說,「敵人的心臟,就是我們的崗位。」

  郭祥瞅了一眼她的黃褂黑裙,說:「你出發偵察,多半都是穿便衣吧?」

  樸貞淑點點頭,說:「不過,有時候我農民婦女的扮,有時候學生的扮,也有時候軍官太太的扮。有一次我難民的扮,找了一個孤兒背著,跑到敵人的廚房裡要飯吃。雖然被打出來了,可是廚房裡擺了幾摞碗,每一摞多少,我眼一撒,早看清楚了,我就根據這個向上級報告了敵人的人數。」

  「你恐怕遇到不少危險吧?」郭祥笑著問。

  「小小的,小小的。」她謙遜地笑著,說,「不過,有一次倒是緊張一些……」

  她說,人民軍準備攻打三八線南一座縣城,叫她瞭解這個縣城的敵情。可是這裡敵人戒備異常森嚴,沒有法子進去。後來打聽到,敵人這個部隊裡有個姓李的司務長,是鄰縣的人,家裡有妻子和兩個孩子。她就大膽決定,冒充這個司務長的妻子。她找了兩個孤兒,背上一個,牽了一個,裝作逃難的樣子,向著敵人的防線闖去。敵人的崗哨盤查她,她說得頭頭是道,裝得惟妙惟肖,敵人的崗哨就半信半疑地將她放過去了。她一連闖過了六七個崗哨,一路上觀察了敵人的碉堡、工事和兵力情況。最後敵人把她安置在一個地方,告訴她,李司務長到幾十裡以外的地方去了,明天一早就趕回來;並且派了一個老頭監視著她。她無法脫身,時間又一點一點地迫近。她心生一計,就偷偷地把房門塗上肥皂。直到後半夜老頭睡熟,她才北上小的,拉上大的,悄悄地跑出來了……幾天後,人民軍就向這個地方發動了進攻,消滅了敵人。為這件事,授給了她一枚二級國旗勳章。

  郭祥望著她那溫柔、謙和的神態,聽著她這驚人的英雄事蹟,真不知道這兩種性格和品質,是怎祥奇妙地揉到一起來的。郭祥從許許多多朝鮮婦女的身上,都看到了這樣的結合。幾個月前,郭祥見到她時,還一個一普通的勞動婦女,想不到今天已經變成這麼英勇機智的女戰士了。革命戰爭,是以多麼神奇的速度催促著人們的成長呵!想到這裡,他以衷心敬佩的心情,高高地豎起大拇指說:「朝鮮婦女,大大的好!」

  「中國婦女,大大的好!」樸貞淑連忙說。

  「你的成績很大呵,朴同志!」郭祥又說。

  「小小的!小小的!」樸貞淑的臉漲得更加緋紅,頭深深地低下去了。

  老媽媽見他們無盡無休地談著,把雙手一拍說:「這飯的還吃不吃啦?」

  大家這時才發覺陽光已經射進洞口,總有九十點鐘了。樸貞椒抱歉地笑著說:「怨我,怨我,吃飯的忘了!」

  說著,端過瓦罐,給郭祥盛飯。因為碗不夠,只好輪流來吃。飯後,他們又繼續親密地談著。朴貞淑除了問起郭祥、喬大夯的經歷和戰鬥,還問起他倆詳細的通訊位址,並且說:「以後,勝利了,我的中國的看看!」

  「我們太歡迎啦!」郭祥和大夯一齊熱烈地說。

  為了保守秘密,樸貞淑和老媽媽直到天黑方才離去。

  從此,郭祥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不久,喬大夯提出不要老媽媽送飯,而由自己在洞裡做飯的建議,也在幾番爭論之後被接受了。這就使他們的情緒進一步穩定。經過一個多月的休養,郭祥己經能在戶外行動。這時候,他就又提出回隊的要求。雙方經一場激烈的爭淪,最後以再留半月作為雙方可以接受的折衷方案。

  洞中的日子儘管慢得煩人,預定的行期終於到來。這一天,老媽媽和朴貞淑都來得很早。她們還帶來了雪白的朝鮮打糕,朝鮮冷面,一大瓶米酒和幾樣酒菜,簡直像舉行小小的宴會一般。朝鮮人像湖南和四川人那樣愛吃辣椒。其中的一樣菜就是整個的青辣椒,裹上麵糊用油炸的。郭樣特別愛吃,沒有吃上幾個就滿頭大汗。大夯因為食量大,吃東西一向很拘謹,這次也在大媽不斷地勸促下,大大地飽餐了一頓。

  黃昏時分,諸事準備妥善。郭祥和大夯那兩身滿是血泥的軍衣,老媽媽早已洗得乾乾淨淨,細細密密地縫綴好了。郭祥他們要換,樸貞淑為了防備萬一,還是叫他們照舊穿著朝鮮便衣,準備以後給老媽媽捎回。為了保障郭祥他們的安全,遊擊隊還抽出了一條子彈,高興得郭祥把他的駁殼槍擦了又擦。樸貞淑除了手槍外,還另帶了幾個小甜瓜手榴彈,掛在裙子裡面。臨行前,郭祥和喬大夯提出要將洞裡的鍋碗傢俱給老媽媽送回,被樸貞淑拒絕,督促他們趕快上路。

  老媽媽一直送他們下了陡坡,出了小溝,到了前面的岔路。這一整天,她都是強顏為笑,一直壓抑著自己的情感。直到這時再也壓制不住,一隻手拉著郭祥,一隻手拉著大夯,哭出了聲。郭樣和大夯來到這裡整整58天,想起這58天裡老媽媽的深情厚意,真是百感交集。三個人一時都啜泣著說不出話。樸貞淑也鼻子酸酸的,因為任務在身,不住地督促著:「快點走吧!快點走吧!」

  郭祥抱著老媽媽說:「阿媽妮!你就跟我的親娘一樣,我一直到死也忘不了你!……」

  老媽媽抽抽咽咽地說:「阿德兒,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樸貞淑把這句話翻過來,郭祥心頭火辣辣的,立時宣誓一般地說:「阿媽妮!我們一定要打回來!您老人家多保重吧!」

  郭祥和大夯走出很遠,還不斷地回頭張望。儘管夜色迷茫,他們不可能看見什麼,他們還是望望老媽媽站立的地方,望望那高崖上兩株古松掩蔽的洞口……

  郭祥的情感有如大海的潮水一般,不斷地卷著洶湧的浪濤。他的心似乎在低唱著:

  阿媽妮呵,我朝鮮的母親!你的恩情我感謝不盡。
  我本是普通的中國戰士,為人民打仗是我的本分。
  毛主席的囑咐謹記在心,國際主義的大旗要牢牢掌穩。
  普天下的工農都是我的父母,我要為你們永遠獻身。
  我的貢獻是多麼微薄,並沒有盡到戰士的責任。
  而你對我像親生的兒子,你的恩情就像江水滾滾。
  再見吧 親愛的好阿媽妮,再見吧 難忘的朝鮮母親。
  報答你只有復仇的槍聲,我一定要在雷霆中降臨!……

  樸貞淑輕快地走在前面,郭祥和大夯隨後,沿著深草掩蓋的小徑,穿行在夜色裡。這朴貞淑經常往來於敵我之間,路途很熟。一路上儘量避開敵人佔據的交通要道、大小村鎮,走的盡是些荒山野嶺,偏僻小道。

  大約走了30多裡,正要下一個山坡時,遠遠望見山坡下有兩三盞明亮的燈火。再走近些細看,原來是座洋灰橋。橋頭上一座碉堡,正好卡住路口。橋上有兩三個人影,端著槍踱來踱去。郭祥正盤算著如何通過,樸貞淑停住腳步,回過頭擺擺手說:「關係的沒有,下面的過!」

  說過,領著郭祥、大夯從一側下了山,向東斜插過去。他們沿著河岸走了半裡多路,樸貞淑指指河水說:「這裡水不深,我們就從這裡的過!」

  說著,她把裙子一撩,就跳到嘩嘩的河水裡。郭祥和大夯也緊跟著徒涉過去。他們沿著一條田間小道,走了十幾裡路,樸貞淑停住腳步,回過頭說:「就在這裡歇歇吧!」

  幾個人在田塍上坐下。樸貞淑笑著問:「連長東木!你的腿不疼?」

  郭祥把那只傷腿一伸,笑著說:「這些日子,確實把它養嬌了。到目的地還有多遠?」

  「一半的有哇!」

  「那一半不好走吧?」

  樸淑指了指前面兩座黑黢黢的大山頭,說:「那兩個山上敵人的有,不過離得遠,關係的沒有。最後,麻煩小小的有。一定要拂曉以前的趕到。」

  「那我們還是趕快走吧!」

  三個人快步過了前面的山口,又走了20多裡,已可看到火線的景色。山上燃燒著一片一片的火光。照明彈此落彼起,山谷間不時像打閃一般閃動著紅光,隨後是炮彈的出口聲,顯然是敵人的炮兵陣地。再往前走了一程,連零落的槍聲也聽見了。從東到西,這裡的天空都是紅濛濛的。樸貞淑所說的最後一道關口,大約就是敵人的前沿。

  樸貞淑儘量避開大小道路,繞過敵人的縱陣地,來到最後一座山口。她停住腳步,附在郭祥耳邊悄聲地說:「你們這裡的等等。前面敵人哨兵的有,我前邊的看。」

  「如果遇上敵人呢?」郭祥低聲問。

  「我辦法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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