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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指揮所的一位首長說:「三號,飛機過來了。你站在這裡太顯著。」

  彭總抬頭看了看那美造紅頭飛機,說:「他現在顧不上干涉我們!」他來回走了幾步,又說,「大概,駕駛員現在也讓胡宗南罵得昏頭昏腦。因為胡宗南這一刻像熱鍋上的螞蟻。」

  他穩重地擺了一下手,笑影從他那鎮靜、自信,莊嚴的面容上閃過。

  過午時分,一個電話員從塹壕裡伸出頭報告:「三號,電話!」

  彭總走過去,坐在塹壕邊,拿起電話耳機,聲音冷靜而剛毅地說:「我,三號。」

  耳機中送出這樣的話:「三號!我,『勇敢部』。東線回頭增援的一二三旅全部殲滅,活捉敵人旅長劉子奇……整個戰鬥進行了不到兩個小時……」原來,我埋伏在沙家店和烏龍堡當間的那支部隊的指戰員,站在山頭上看著一二三旅從他們面前走過去以後,從北向南插下來,斬斷了一二三旅和劉戡率領的五個半旅的聯繫。然後,他們分為兩支:一支部隊阻擊住劉戡率領的部隊;一支部隊把一二三旅送到沙家店東邊七八裡的地方——我軍伏擊圈——使一二三旅在已經望見鐘松率領的部隊的時候,全部被殲,無一漏網。

  彭總輕輕地放下電話耳機,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臉上閃過人們很難察覺出來的興奮光輝。

  他在專線電話上,向毛主席和周副主席報告了戰鬥進展的情況,又平靜地對旁邊一位同志說:「把這個消息通知各縱隊。」從他那莊嚴從容的臉色看,仿佛這個初步勝利,完全是意料中的。

  過了個把鐘頭,情況突然變得緊張了。這緊張並不是說前邊的槍炮聲更猛烈了,不,槍炮聲一直就猛烈得像大風吼;這緊張只是從指揮所人員的舉動、臉色和眼神上表現出來的。彭總屹立在那裡,長久地用望遠鏡觀察著;一會有參謀向他報告:「三號,敵人在報話機上向胡宗南直喊:『一〇一,一〇一,萬分危險……』」一會又有一個參謀報告:「三號!胡宗南直叫起名字臭駡鐘松,不准他突圍……」彭總說:「是咯,這位總指揮胡宗南,連軍事秘密也顧不得要啦!」

  下午兩點鐘時光,我軍向各個山頭上進攻的部隊,已經拿下好些個重要的山頭。

  旅指揮所不斷地向前移著。

  陳旅長說:「老楊,再往前移吧!」

  楊政委說:「移吧,越靠前邊越好!」

  這是老習慣,每次打仗他倆總是盡可能把旅指揮所往前移。

  旅參謀長把帽子推在腦後,滿頭大汗地來回跑著。他把指揮所組織得有條不紊,使指揮員活動時得心應手,而且他還在指揮山炮等火力。作參謀長的人,既要機動勇敢,又要勤奮耐勞,而且還要善於組織各種力量,團結各種各樣的人。這位旅參謀長就是這樣的人。

  楊政委指著趙勁那個團攻擊的山梁,拍著陳旅長的背,高興地呐喊:「老陳,看!那是哪一個連隊,指揮的多好哇!看!那幾個戰士動作多巧妙!好,好!那幾個戰士應該當戰鬥英雄!」

  陳旅長臉色鐵青;望遠鏡吊在胸前。發動攻擊以後,他和旅政治委員對面說話,都要大聲吼。

  原來旅政治委員指的正是第一連的部隊。周大勇、王成德指揮著戰士們向敵人猛撲。戰士們沖到敵人陣地前沿,敵人用火力正面封鎖,有幾個戰士很機動地躍到側面,把手榴彈投到敵人塹壕中,然後趁著煙霧,猛撲上去佔領了敵人陣地。敵人跳出了塹壕,展開了肉搏;經過十分鐘激戰,第一連佔領了那個高山。殘餘的敵人滾下去了。

  陳旅長和旅政治委員看得真切,旅長著急地喊:「上去咯,敵人垮下去咯!真氣死人,為什麼不向縱深插?這幫小傢伙!」

  話未落點,只見高山頭後邊的一個山頭上突然閃出了紅旗,出現了自己的部隊。原來當周大勇和王成德快攻下第一個山頭的時候,第一營教導員張培帶了一個連,從敵人右翼繞過去,不但截住了第一個大山頭上退下來的敵人,而且趁第二個山頭上的敵人不防備的時候,猛戳上去,佔領了敵人陣地。

  陳旅長看到自己部隊的一把尖刀插入敵人陣地縱深,他抓起電話耳機,因為太緊張手有些抖,汗從臉上往上流。他擦了擦臉上的汗,扯起嗓子喊:「山炮營!」電線被炮彈打斷。

  旅長喊:「一科長,去!要山炮向敵人縱深發射呀!快,快!」

  六門山炮一齊叫開了,每一發炮彈都擊中敵人的要害。

  陳旅長高興地喊:「打得好!打得好!不要停止,再給他幾十發!」

  這時,敵人想壓制我方炮火,就一連丟過來百十發炮彈。這些炮彈都落在旅指揮所周圍。

  楊政委說:「老陳,敵人照顧我們了,轉移個地方吧!」

  陳旅長說:「走,轉移!」他雖然口裡說:「走,轉移!」可是還拿著望遠鏡在看。

  敵人炮彈在他們周圍爆炸,七架飛機在頭上俯衝、爆炸、掃射。當飛機俯衝發出怪嘯聲時光,楊政委把陳旅長一把拉倒壓在身下,喊:「臥倒!敵人會把你——」話沒落點,敵機俯衝下來,千百條火箭穿下來,陳旅長剛才站的那個地方被子彈打得冒土花。

  陳旅長大聲笑著說:「老楊,你又給了我一條命!」

  楊政委說:「這樣說你也給過我十幾條命咯!」

  突然,幾發山炮彈轟地落在他們跟前爆炸了。

  楊政委一面吐著口裡的土,一面喊:「老陳!」

  陳旅長揉著眼在咒駡。

  他倆帶著旅指揮所的人員,彎下腰向左邊跑去。指揮所轉移了地方。

  五點鐘了,太陽離西邊山線只有幾竿竿高。

  陳旅長用鏡子觀察前面部隊進展的情況。各團都進展的很快,只有趙勁團的隊伍在第七個山頭上和敵人糾纏著。怎麼搞的,趙勁他們攻擊那個大山頭,已經攻了有一個鐘頭!他們攻上去,敵人反下來,攻上去,反下來……這猛烈的搏鬥,反映在陳旅長臉上。他的臉色一陣光彩而興奮,一陣又緊張而嚴峻。

  楊政委跑過來,臉挨著旅長的肩膀,說:「老陳,趙勁那裡不對頭呀!我要電話,可是他們指揮所只有一個參謀!」

  陳旅長雙手撐在塹壕沿上,手指深深地摳入土裡,那鐵一樣的下巴,微微抖動說:「彭總要我們在黃昏全部消滅敵人。」他看了看表,「趙勁搞什麼鬼!」他跑過去要趙勁團指揮所的電話,電話要不通,一個參謀帶了個電話員去查線。陳旅長又用鏡子觀察趙勁團攻擊的那個山頭,臉上閃過疑惑的氣色,他思量著說:「敵人這麼拚命,恐怕有名堂!」他爬過去,扳住旅政治委員的肩膀,說:「老楊,看出來了嗎?趙勁攻的那裡有問題!」

  楊政委一直觀察著趙勁團的攻擊部隊,他也覺得那裡發生的事有蹊蹺。他說:「是咯!我們的部隊最少沖了十幾次!老陳,我看,趙勁大概敲到敵人要命的點子上啦!」

  陳旅長覺得政治委員的話證實了自己的判斷。他很高興地抓起電話耳機,喊:「趙勁!是呀,我,七〇一。+H,是咯!我知道你鼓了好大的勁。敵人很頑強?嗯,他頑強,我們能戰勝他,那就證明我們比他還頑強。好部隊總是揀頑強的敵人敲。嗯,什麼?嗯,是呀。你覺得敵人是——」電話中回答:「完全不是,七〇一,我倒覺得,我掐住敵人脖子咯!」

  陳旅長喊:「趙勁!趙勁!你真有這樣看法?快,想一切辦法查明情況。趙勁,最好抓個俘虜問問,立刻,我等你的回話!快。」

  過了十多分鐘,電話鈴得啷啷地叫起來。陳旅長一把抓起耳機。急問:「趙勁,嗯,怎麼的?鐘松,三十六師指揮所,一六五旅指揮所……都在那個山頭上?好啊!好啊!」

  電話中送來趙勁的聲音:「七〇一,這是敵人最後一個山頭。是呀!我們很快拿下它。對呀,把鐘松給你捉來!一定。」

  陳旅長喊:「我——」電話線讓敵人炮彈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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