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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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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勇從一棵大樹邊閃過來。李誠問他幹什麼去?周大勇說,他剛開完支部會,現在去找個戰士談點問題。 李誠問了第一連戰鬥動員的情形以後,說:「周大勇同志!你光給戰士們講,我們是為自己打仗,一定要完成任務,這還不夠。我們的戰士,不是普通的士兵,他們都是革命家、軍事家。因此,不僅要讓他們知道我們的事業一定會勝利,而且要讓他們知道用什麼方法取得勝利。這樣,他們才有不能摧毀的必勝信心。過去我們在這方面只零零碎碎進行了點教育工作,非常不夠。周大勇,行軍當中,你要利用每一分鐘,拿我們實戰的例子,簡單生動地給戰士們講解我們的作戰原則。當然,這件事要做好,還必須全團很好地組織一番學習,但是我們不能等待一切都準備齊全了才做工作。不能等待,說幹就幹,不能大幹就小幹,能幹多少先幹多少。」 周大勇想起部隊出發前,在本連隊的戰鬥動員會上,自己就因為沒有想到這些問題使工作走了彎路。李政委剛回到部隊,可是他劈頭就提出這個問題! 這時光,山坡上爬上來兩個戰士。他倆,走累了,坐在一棵倒下的樹幹上,抽著煙,笑哈哈地閒聊。 「我把你父親來信的事,向連長一報告,連長再向政治委員一報告,那你小子就有好受的了!」 「你成心跟我作對!我又沒有捏死你的兒子。政治委員的眼睛多尖!你不多嘴,保不定他啥時候也會知道。真個的,咱們倆感情挺好,包庇點!」他咕咕咕地笑了。 「別怕!我不給你公開宣傳就對了。不過,說公道話,你這愣小子,可也就太叫人惱火!」 「如今這翻身農民,說話可就氣粗!我父親那封信末尾還寫著:『兒呀,白日盼,夜裡盼,半年盼不來你一個字。你不給家裡寫信,我就要寫信批評你們的政治委員。他是幹什麼的?他怎樣指引我的兒子……』我心裡直撲騰,他老人家要真的……」黑暗中有人插話:「牛子才,你父親說得很對。他應當批評我,他有權利批評我。」 呵!政治委員的聲音。天曉得,悄悄話讓他給聽見了!兩個戰士像讓火燒了腳後跟一樣,一蹦跳起來,立正站著,又吃驚又好笑。 李誠問:「你好久沒有給家裡寫信了?」 牛子才嘴裡像憋滿東西,乞乞吭吭地說:「從過黃河…… 過黃河……到如今,一個字也……」李誠說:「來,來,坐下!」 兩個戰士坐在政治委員旁邊。周大勇,站在他們對面。 李誠說:「周大勇,你也坐下聽聽。湊巧,這不近情理的事情發生在你們連隊。」他側過臉問牛子才:「為什麼不給家裡寫信?理由大致是戰鬥頻繁,行軍緊張,忙!你說說?」 牛子才摸摸槍,肩膀動動,像是蚊子鑽到襯衣裡,渾身癢癢又不好去搔。 李誠說:「你家裡是翻身戶,想來過去你父親不是長工便是貧農。」 牛子才說:「我父親攬過多半輩子長工,土地改革當中,我家分到十九畝三分地。」 李誠望著樹梢的星星,手輕輕地拍著膝蓋,說:「勞動人民屎一把尿一把,從貧困生活裡把自己的子女拉扯成人。戰爭來了,他們又把子女送到自己軍隊裡。為了他們養育了那些英雄的子女,中國人民世世代代都會感激他們的。這樣的人——用自己的肩胛扛著人民解放事業的人,誰會有一時一刻忘記他們?更不要說他們的親生骨肉啦!你父親在信裡對我們做政治工作的人,表示不滿。我聽了,心裡不是股滋味……呵呵,我還是一個政治委員,鬼才曉得!」他望樹邊站的周大勇,問:「你說哩?」 周大勇含含糊糊地說:「我們也要負責!」他心裡直嘀咕,提防著。他覺得政治委員總在轉彎抹角把批評重點向他身上移。 李誠說:「我們把事情辦糟了,就拍胸膛喊:我負責。負什麼責?碰鬼,一句空話!」他轉過身又問牛子才:「你不寫信,你家裡人埋怨誰?埋怨共產黨。注意,同志!就連這些私人的小事情,也關聯到我們党的威望和事業!這些重大問題你都沒有好好想過。是這樣嗎?有不同的看法也可以講哇。」 停了好一陣,他站起來又說:「作事不近情理的人,就不是很好的革命戰士。牛子才,明天一宿營,你就給你家裡寫封信。記住!」 兩個戰士走開以後,李誠跟周大勇在樹林裡散步似地轉遊。李誠抽的煙捲,一閃一閃發亮。風刮樹葉嘶啦啦價響。空氣中,飄著山間野花的香味。一群一群的雁鳴叫著飛過天空。李誠說:「這裡實在好啊!將來仗打完了,說不定我們還會來這裡搞建設。那時候,也許還能看到我們現在搭的這些小棚子。」 周大勇有口無心地說:「是嘛!」其實鳥叫也好花香也好,將來到這裡搞建設也好,他都無心去注意。牛子才那封信的事,又把他單純的心境攪亂了。什麼鬼把心竅迷啦?自己成天跟戰士們一塊滾,有些問題硬是看不見。李政委一來,那些自己看不見的問題又偏偏跳出來露醜!周大勇那顆年青而要強的心,讓一種強烈的責任感攫住在審問。 李誠感覺到周大勇的心情了。他說:「你還在想牛子才的家信?很惱火嗎?呵,同志!指揮員、政治工作人員,要像父母親一樣愛護、關心戰士。這樣,萬千勞動人民的父母,把子女交給我們帶領,才會放心。看來,牛子才家裡來信的事,你根本不知道。」 周大勇秉著他爽直的性情承認:「不知道!」 李誠說:「好幹部連他的每個戰士睡下說什麼夢話,怎樣磨牙統知道。好的幹部是戰士思想情緒的體溫表。你注意到了沒有?咱們在老鄉家裡駐紮,老鄉的女人抱著個吃奶的孩子。那孩子咿咿呀呀說話,咱們什麼名堂也聽不出,可是那位母親全聽清了,而且很有味道地和她的孩子談話。有時候,老鄉的女人在院子裡篩麥子,突然,她跑回去給她剛出月子的孩子加件衣服。我問過老鄉的女人:為什麼突然要給孩子加件衣服?她說,她覺著她的孩子需要加件衣服。瞧!原來母親和孩子的感覺是相通的。一個幹部應該是最好的母親!多想一想,周大勇。生活中到處可以學習,去,該睡覺啦!」 李誠和周大勇談罷話以後,穿過樹林,踏著地下厚厚的落葉,朝團首長睡的棚子裡走去。遠處的森林裡有一種什麼鳥兒,用柔和而清晰的聲音,在不停地歌唱。近處,有流水聲,有唧唧的蟲叫聲;有螢火蟲在飛竄。貓一樣大的小獸,從身邊竄過去,嗖地爬上大樹。樹上的鳥兒撲嚕嚕地飛起,衝撞著樹的枝葉。李誠停住腳步很有趣地望著樹梢,靜聽著。 三 西北野戰軍,不分日夜地鑽森林、上山翻溝向西挺進。 團政治委員李誠,在行軍中不是按照一般習慣:首長騎著馬走在部隊前頭,有時候往後傳兩句什麼命令。他總是這樣:部隊開始走開了,他和團長趙勁騎著馬在部隊前邊走,走上五六裡路,他跳下馬閃出佇列站著。過來一個教導員,他叮嚀幾句話。再過來一個指導員,他又喊:「為什麼你行軍中一定要跟在連隊尾巴上走呢?反正是走路嘛,一面走,一面就找個戰士談話。這樣,一天你不就可以和五六個人談過話嗎?要你們做工作,你們總說沒時間,行軍的時間就是指導員做工作的全部時間。」有時候,他也加入到某一個連隊行列中和戰士們談話,聽他們的心思,看他們對上級作戰意圖瞭解的程度。走上一陣,他又閃出部隊行列,站到那裡,一個一個告訴那些做政治工作的幹部:今天行軍中應該做些什麼工作。一直到他這個團走完,他又騎上馬趕到本團隊伍的最前頭。然後跳下馬,又站在那裡,又給一個個幹部吩咐事情,佈置、檢查工作。 有時候,李誠的警衛員和飼養員,跟著他上來下去地奔跑。他們好不滿意啊! 飼養員對警衛員說:「四二號來回跑個啥子喲!」 「跑啥子,他的事多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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